南山会之案与三尸案是由三法司联合审理的。傅庄身为两案首犯,自是难逃一死,七月底判决下发,判了斩立决。其余首脑亦皆判了流五千里的重刑,却也都留了条命。不过孟钊与程甲皆已病死在了狱中,另几个虽还活着,流刑路上会发生些什么,亦是未知。
平南侯爷傅敖身为傅庄之父,失察于先、连坐在后。被削去爵位,贬为庶民,阖府遣回原籍,五十年内不得入京。
此处所谓阖府,却非指整个平南侯府,而是单单指了傅庭这一房。长房早在傅庄事发后便被侯爷强行分出府去,圣上亦未就此多说什么,想来是默许的。而傅庄这一房所受的处罚却是出人意料地轻,除傅庄斩首外,其余人等皆留了一命,只有一条,子子孙孙不许读书、更不得入仕。
至于傅庄的身世之谜,以及平南侯夫人祸乱侯府血脉一事,却是始终无人提及。
望着眼前那一线青碧的天空,傅珺缓缓呼出了一口浊气。
这尘世扰攘不息,为生存、为钱财、为名利,真真是无人不冤,有情皆孽,细究起来,每个人似皆有不得已的苦衷,然而兜兜转转、起起落落,到头来不是你的便始终不是,是你的你也甩不脱。
那一刻,她的眼前似又浮现出祖父苍老的面容。
长桥别岸,苍茫的天空下划过云影,几张车、数匹马,雁字飞声,孤清而又寥落。平南侯傅敖那微带暗哑的话语声,亦像是沾染了这苍天漠云,带着无限悲凉:
“……这一切皆是我当年没顾着她,庆儿才生下来便去了,边族谱都没得上,她这个当/娘/的心里可该有多疼、多难受,可恨我那时候一心只想着前程功名,倒嫌弃她整日愁苦,将她渐渐地远着,让她的一颗心也凉透了,每日里便待在小佛堂,陪着庆儿的牌位说话。后来我又纳了贞娘,现在想想,那时候她可不是急得慌?怕生下庶长子来,她的日子更难熬,是故她这才有了那不该有的念头,做下那些阴狠歹毒之事。说到底,这都是我对她不起,是我欠她的。”
这威严素著的老人,说这话时面容却是苦涩,眼角衔两滴浊泪,却不落下来。只几日未见,他满头的头发便皆白得透了,腰背佝偻、皱纹爬了满脸。
他拉着傅庚的手,白发颤巍巍地晃在秋风里,声音也被风吹得零乱:“我已然对不起你的娘,只贞娘已经去了,欠了她的我只能来世再还……你母亲却还活着,我不能再对不起她,终归我们傅家还有你在……我便拿爵位换她的一条命……为父如今但求你一件事,我这里先去老宅安置,你母亲这些人可否暂住在你伯府上?总归也住不了几日,圣旨里说了,八月初六必得离京……”
褪去了侯门爵爷的光鲜荣耀,此刻的傅敖倒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露出些儿女心肠来。只是,这烟火情肠未免来得太迟,挽不回过去,亦换不得将来,更暖不透那一颗早已冰凉的心。
侯夫人并没来送侯爷。
她恨他轻易抛去了爵位,更恨他这莫名而来的所谓儿女心,那心里的恨积了经年,如今一经发散,竟是如火山喷薄,根本便容不下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