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裴征越过人群,刚硬的下巴愈发冷硬,韩左打了个寒蝉,不由自主的松了手里的牛绳,裴征牵着绳子,抬手顺了顺牛背,冷眼望着韩富,“不问自拿,原来这就是上水村人的作风……”
简单的一句话,直接承认了韩家人没有问过他就牵牛离开的事儿,顿时,周围炸开了锅,韩富脸色铁青,裴征话里的意思不止骂他们是小偷,还把整个上水村的人骂了进去,这事儿在上水村传开,坏了所有人的名声,落下埋怨,里正不会让他们在村里待了,韩富眼珠子一转,嘴角有些僵,“瞧裴三兄弟说的哪儿的话,我让小木娘和你说声,你不是点头同意了吗?今日怎么又反悔了?”
裴征冷冷一笑,周围得人看韩富的目光也怪异起来,沈芸诺怀着孩子,裴征这几日都没来村里,他们借牛都是上门问的,而且,裴征真把牛借给谁,会和两家人都说好,牛用完了,直接牵去另一处田就是,韩富让韩梅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柱子站在边上,也忍不住帮裴征说话,“裴三哥答应下午把牛借给我,真要答应借给你们,他又如何会应下我借牛的事儿?”柱子出村借牛许多人都见着了,因此,韩富说的明显是假话。
一时之间,韩富脸上有些挂不住,动了动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和你们说不清,我让小木娘和你们解释。”
韩梅站在最外边,闻言,身子往后缩了下,不过她不是喜欢逃避的人,见所有人目光看了过来,嘴角淌过得体的笑意,随即,渐渐转化为懊恼,“我是记性差了,我大哥叫我和三弟说声,家里事情一多倒是给忘记了,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在场人的人,知道韩梅真正为人的不多,恰好裴征裴万他们领教过,今日,裴万将砍回来的柴重新规整一番,计划明日去镇上卖,因而这个时候在家,听完韩梅的话,他嘴角滑过嘲讽的笑,这时候,许大许二走了来,许二怒气冲冲的质问韩富,“凭什么打人,仗着家里兄弟多就在村里横着走了是不是?”
韩富推了他一把,手肘落地,正疼得厉害,韩梅的话他也听着了,更是来气,人多,他也不怕韩富他们了,说起刚才的事情来,“我和我大哥解释好几遍要问过裴三,你们不管不问牵着牛打了人就走,如今说是误会,老子长这么大就没这么窝火过……”最后一字落下,拳头已经朝着韩富挥了出去。
在村子里,韩富几人再敢打他,绝对出不了村子,他也不怕了,一拳打在韩富的脸上不解气,又踢了一脚,韩家几兄弟上前帮忙,顿时,被村子里的人围起来,丝毫不给他们帮忙的机会,“来咱村里偷牛不说,还敢出手打人,莫不是以为兴水村没人了?”
韩左几人害怕起来,最后,只有等许二打够了自己停手,他们才上前扶住韩富,韩富捂着疼痛不已的脸,双手颤抖的指着拉着不让他还手的几人,余光落到低头不言的韩梅身上,咬牙切齿道,“好啊,你们敢打我,待我回村叫了人来,你们给我等着。”
动静大,里正也闻声而来,听柱子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的大概,立即沉了脸,“韩富,莫要以为兴水村没人了,你回村叫人,我和你一块,顺便问问文老弟,上水村容不容得下手脚不干净的人,先来我兴水村偷,偷不着便打了人硬抢,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他。”
里正神色严肃,一脸正气,在场的人也热血沸腾,吆喝着一块去上水村问个明白,上百年来,上水村的人皆比兴水村富裕,提起兴水村,上水村人眼中多是不屑,至于说亲,上水村把女儿嫁到兴水村的极为少,家里娶了兴水村的媳妇也多冷眼相待,平日兴水村总感觉低人一截,眼下,同仇敌忾,仿若终于能在上水村扬眉吐气回似的,不等韩富回答,众人捡棍子的捡棍子,回家拿锄头的拿锄头,很快,引来了更多人,围着韩富要去上水村问个明白。
韩梅面色惨白,知道坏了事儿,因着豆腐一事,韩家在上水村丢了脸,若这回再被说是小偷,里正为了上水村的名声,一定会把韩家撵出村的,两相权衡,韩梅站了出来,和里正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韩富脑子转得快,也明白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耷拉着耳朵,一个劲儿的赔不是,服徭役的人多是妇孺和孩子,汉子们在家里干活,又或者轮着去,找领头的知会声,叫他心里有数就成,说起来,家里能轮着去服徭役还是托了沈聪的福,眼看着快农忙了,田地里的活还是要汉子做,有回,干活的时候遇着沈聪,抱怨了下,没想着他听进去了,第二天,领头的就和他们说了可以找家里人帮忙做工的事儿。
上水村有学堂,他们村有沈聪,兴水村可不比上水村差,在场的又是汉子多,没人拦着,嚷着要去上水村讨个说法,韩富心知不拦着,真到了上水村,更是对他不利,拉着裴征,一个劲儿的道歉,韩梅也在边上帮韩富他们说好话。
裴征不动声色,里正摆手,叫大家安静下,眼神犀利的看向韩富,“我们兴水村穷,但有骨气,你们韩家在上水村也算有声望,没想竟做出这样子的事情来,今日的事儿不能姑息,平白无故打了人,岂是几句道歉就能完事的?”
他身为里正,首先要为村子考虑,今日韩富来村里打了人,明日其他人也能来村子抢东西,多少年了,村村里没出现过这种事儿,他自然不会化解了,和大家一块往上水村走,韩梅急了,朝裴征喊道,“三弟,这事儿是我不对,我大哥让我和你说声,没想着我忘记了,牛是你的,你说句老实话。”
裴征挑眉,看向目光急切的韩梅,淡淡道,“牛是我的,我借给许大用,就不会过问,他们不该打许二。”
一番话,让在场的人又来了气,推攘着韩富往上水村去,裴征下午有事儿,和里正说明了意思,里正连连点头,“你忙自己的事儿,得了你的话我们就知道怎么做了。”
裴俊和裴万也去了上水村,一行人,走得看不见了还能听到声音,韩梅面露绝望,埋怨裴征道,“明明你一句话就能拦着大家,为什么要挑事儿,我堂叔是村里的大夫,里正不会惩罚我大哥他们的?”
脑子冷静下来,韩梅思量着对策,文家是上水村的大家,大多姓文和姓韩,除了里正,上水村最有名望的便是学堂的夫子,和韩仁义了,里正看在韩仁义的面子上,不会撵韩富他们出村,尤其,小田今年没有考上秀才,明年准备接着考,考上了,对上水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细细计较,不见得去的人能占着好处。
然而,一切都是明面上的而已,私底下,韩家的名声算是坏了,说不准会连累小田。
裴征轻轻顺着牛背,冷冷瞥了眼韩梅,他为裴勇感到可惜,裴勇自小到大,性子最是憨厚耿直,做人说不上圆滑,甚少得罪人,嫉恶如仇也不为过,然而,娶了韩梅,性子到底受了影响,裴征拉着绳子,转身前,讥诮道,“大嫂蕙质兰心,借了牛挣别人的钱还认为理所当然,大家都是老实的庄家汉子,考虑事也简单,谁打了我一拳,我便打回去,没有什么不对的。”
他不拦着大家有自己的考量,今日,许大借了牛他们就敢明目张胆的抢,若牛在家里,沈芸诺一个人在家,韩家人是不是也敢动手,想清楚了,他当然不会放过韩家人,牵着牛回家,和沈芸诺说了方才的事儿,将旁边的牛板车装上,回屋随意拿了两个馍,“我去上水村看看,你在家关好门,我回来了再一起去山里,闲着了,可以让金花嫂子过来说说话。”
家里的门坚固,有个事儿只要沈芸诺不开门,在外边拿沈芸诺没有法子,至于翻墙,墙脚种植了有刺的花儿,那些人也没这个本事儿。
沈芸诺蹙眉,一言不合最容易打起来,她想拉着裴征,看他神色坚决,去灶房挑了根尖锐的棍子,提醒道,“能说就好好和他们说,你小心些。”
握着棍子,裴征失笑,“好。”
沈芸诺洗了碗,回屋做针线,一直心绪不宁,担心裴征出事儿,缝的针脚也比平日乱了许多,不时的抬头看向院子,菜苗随意的舒展着枝叶,蓬勃生机,院墙的花儿也开了,红的,黄的,争相斗艳。
门外一传来动静,沈芸诺立即放下针线走了出去,好似裴征和谁说话,她打开门,果然,裴征和许大在门口说事,见着她,裴征拧起了眉头,走之前,他和沈芸诺说过开门前要问清楚了,以免有坏人上门。
院墙留了孔,然而被生出来的藤蔓盖住了视线,看不真切。
“今日的事儿真是不好意思,如此的话我先回去了。”
裴征点头,细细琢磨着许大话里的意思,把人送走了,牵着牛进屋,言简意赅说了上水村发生的事儿,文里正训斥了几人一通,有韩仁义在,事情虽然轻轻放下,不过对韩家人来说,名声算是坏了,突然,他想起了沈聪,沈聪在杏山村靠着偷别人菜地的蔬菜粮食养活自己和沈芸诺,村子里但凡谁家鸡鸭或者蛋没了,都会找沈聪的麻烦,沈聪从不偷那些,村子里得人还是怪在他头上,刚开始,他会解释,慢慢,由着他们去了。
而韩家,之后上水村遇着点事儿,都会怪在韩富他们头上,那种滋味,之后就明白了。
沈芸诺听完只觉得唏嘘不已,手里挎着篮子,和沈聪进了山,说起肚子里孩子的事儿。
裴征喜欢女儿,买了几尺粉红色布,大丫像极了沈芸诺,他想着,若有一个像沈芸诺的女儿,一定会好好疼她,从小不让她吃苦,叫她无忧无虑的长大。
夫妻两说到孩子,话多了起来,沈芸诺害喜的反应没了,裴征商量着接小洛回来的事儿,得知沈芸诺肚里怀着孩子,小洛心里挂念得紧,若非沈聪忙,邱艳手里的活多,小洛只怕自己就跑回来了。
山里凉,上山的人少,倒是让沈芸诺挖了不少鲜嫩的野菜,沈芸诺和裴征只有两个人,吃了一些,剩下的让裴征给沈聪他们送去,顺便给周菊也给些,条件好了,周菊坐月子,吃食方面不会少,加之宋氏如今改了性子,对周菊是真心的,比对裴娟那会好多了,顿顿肉,月子下来,周菊也受不住,沈芸诺将野菜装好,目光落在自己还平坦的小腹上,轻轻笑了。
转眼到了农忙,周菊出月子,人胖了不少,可能心情不好的缘故,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愁绪,抱着大妞过来找沈芸诺说话,手捏着自己腰间的肉,满眼怨恨,“生个儿子就算了,一个女儿要了我大半条命,你说我图啥,你没见着俊哥和娘的眼神,都围着大妞转了……”
沈芸诺抱着不哭不闹的大妞,心下难受,劝道,“你头一胎,之后还会有孩子,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你肚子里出来的,我瞧着大妞就是个懂事的,抱着不哭不闹。”
邱艳在家里坐月子,小峰一个多月的时候,抱着逗他,他会张大嘴好像在笑,而大妞,无论怎么逗她,多是懒洋洋的,好似没有睡够似的,小脸也清瘦得很,想着裴征和她说周菊晚上不奶孩子的事儿,心下叹气,“我们小时候遭了多少冷眼,受了多少委屈,因为不是儿子,饭桌上不能随意夹肉,吃饭也不能吃太饱,纵然如此,我们却把自己遭受过的委屈转移到自己女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