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我躺在自己的床铺上,浑身僵硬,不能动弹。我的胳膊上着夹板,被平放在床铺上。我努力地试图挣扎,一阵剧痛让我唉哟出声,可是我的胳膊手脚,没有一样听我使唤。
连脖子都动不了。一定是我摔下地的时候脖子受了伤。
母亲趴在我床头打盹,闻声抬头,惊喜地看着我说:“阿草,你醒了?你要吃什么,跟娘说,娘给你做!”
我眼盯着门口呻吟:“阿雪,阿雪呢?”
母亲不解地问:“阿雪?谁是阿雪?”
呵,母亲会相信一直到昏倒之前,我都跟那只被我们救过命的白狐在一起吗?还是不说罢了,说了又多一项我是妖孽的证据。
我岔开话题:“饿。”
母亲赶紧出去盛一碗粥,粥里加了香喷喷的肉末,黄黄的蛋花以及碧绿的青菜末。她将我抱着坐起来,小心翼翼地不碰到我的伤处,一勺一勺地喂我喝粥。
那粥不知道煮了多久,米已经煮碎,香甜得令人心醉,入口即化。
母亲一边喂一边唠叨:“你说你这孩子!娘不是跟你说让你不要到处乱跑吗?现在入了秋,一天比一天黑得早。那些找不到东西吃的野兽,见了人就咬。这次真是好险呢!阿草,你是早知道那里有猎人挖的陷阱,还是不知道,那狼歪打正着地自己跌下去的?”
我没明白她说什么。
母亲解释:“大家找到你的时候你昏死在地上,身后就是猎人挖的陷阱,陷阱下面都是猎人插的竹签子和铁签子,一只狼趴在陷阱下面,竹签子和铁签子把尸体都穿破了。那些猎人们说,一般来说狼都是一群一群的,这次只有一匹,不知道哪里一定还躲着一匹母狼和小狼崽,这匹狼是出来给老婆孩子找东西吃的。估计他老婆刚生了孩子不能出窝呢。你这孩子,这次只遇到一匹是运气,如果遇到一群,你还有命吗?”
说着说着,母亲眼圈红了。她将调羹放进碗里,一手端着,空出另外一只手,伸出袖子擦眼泪。
我恍然明白,那夜阿雪驮着我在山林里兜圈子,是在迷惑那匹狼。阿雪真是只聪明绝顶的狐狸,她知道哪里有猎人的陷阱,也知道怎样把那匹可怕的狼引入陷阱。
面对强大的敌人,硬拼是死路一条,智取或许能找到一条生路。
猎人们并没有立刻把那匹千疮百孔的狼拖上来,而是在陷阱边守了几天,期待着母狼和幼崽的出现。同时村里的壮年男子被族长用刀箭武装起来,伙同族长家里的男家丁一起,分成几组上山搜索,终于将刚生产母狼和小狼崽一网打尽。
当这狼家族的尸体被拖进村的时候,全村轰动,男女老幼一起涌入村后的打谷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只健壮的狼被甩在地上,满身是血,身上还带着几根竹签和铁签。它死的时候一定很意外很痛苦,眼睛充满了惊诧和不甘,痛苦与挣扎。
挣扎只能令血流得更多,死得更快。
张大伯发现我的时候,我就在陷阱的边缘,四肢无力地摊在地上,但是身上除了撞伤,并无别的伤痕——尤其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我身上没有一丝一毫被狼抓过,咬过,撕扯过的痕迹。
我只是摔断了胳膊,陷入深度昏迷,并且在被抬回家后,发起了高烧。
一匹凶猛矫健,千疮百孔的野狼;一个弱小嬴瘦,却几乎完好无损的幼女,摆在谁面前,谁能相信这不是奇迹?
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巴,不一会儿,清冷的夜空里响起阵阵吸气的声音。
盛川媳妇首先开腔:“妈妈呀,要是我,早就被狼吃得连骨头都找不到了,这个,这个,她,她居然能死里逃生,这么,这么小,小的年纪,不是妖孽是什么?”
张大娘不满地沉声道:“盛川家的你说啥呢?!阿草如果真有什么妖术,就不是把狼引入陷阱,而是直接杀了这只狼和它的全家,怎么会摔断胳膊发高烧?”
一阵嗡嗡之声,有赞同张大娘的,有赞同盛川媳妇的,打谷场像开了锅,一时倒也热闹。
土鱼媳妇带着愤愤的口气质问张大娘:“才多大点的孩子,她怎么就知道猎人的陷阱?我们这么大的时候,有这么多鬼心眼吗?恐怕都在傻吃疯玩!前年邻村一个比她还大的孩子白日上山砍柴,被狼叼了,吃得只剩一只鞋,她这么小小的年纪,倒知道把狼引入陷阱,就是三四十的大老爷们,恐怕都办不到呢——她不是妖孽谁是妖孽?”
张大娘道:“这是什么话?阿草这孩子从来就聪明伶俐,况且这些年她常跟她娘上山采药,对山里比一般人熟也是有的。”
土鱼媳妇冷笑道:“常跟她娘上山就知道猎户布下的玄机?恐怕她娘自己都不知道呢!这小精怪的一肚子鬼精灵来自哪里都不知道呢!”
旁边的一个嫂子听不下去了,插嘴说:“土鱼媳妇,阿草狼嘴里死里逃生,大家都该为她高兴才对,难道你希望她被狼吃了不成?她被狼吃了,你有什么好处,就高兴了?”
土鱼媳妇勃然大怒,指着那嫂子叫骂:“你怎么不说她那日咒我一辈子不得孩子?不但咒我不生孩子,还说土鱼有孩子还不是我生的。你们说她年纪小,怎么不说她年纪轻轻这样刻薄歹毒?我们土鱼老实本分的一个男人,如何去招惹不三不四的女人?若招惹了不三不四的女人,必定是这个小妖精施了什么魔法。连野狼都斗不过她,何况我们老实本分的土鱼?”
那嫂子给她一阵劈头盖脸,骂得不敢出声。张大娘连忙笑着打圆场:“唉哟,我说土鱼媳妇,你跟谁置气也不能跟个小孩子置气是吧?她才几岁?情急之下说了几句气话,还能当真?再说,那日不是你先骂她,她能说这些气话?你一个大人欺负小孩子,传出去难听吧?”
土鱼媳妇索性提高声音叫道:“欺负小孩子?谁敢欺负她?她生下来克死亲爹,跟着她娘嫁过来克死亲弟,大水冲不死,狼咬不死,还拿着大棒打完了孩子打大人,说什么有怨报怨报怨,要多歹毒有多歹毒,连带着你们家阿牛都挨了好几顿打,一村人为她鸡飞狗跳,她屁事儿没有,毫毛未伤。我把话摆在这里,这精怪迟早有天要给村里带来大祸,摊上谁谁倒霉。”
张大娘脸色不变,仍然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土鱼媳妇,去年你骂村东景树大爷家的老二不得好死,隔天他喝多了失足落水淹死,难道是你也有妖法,是个妖怪不成?不过是巧合罢了!”
土鱼媳妇给人揭起旧事,不禁张口结舌,怒从心头起。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憋红了脸腮,指着张大娘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跟那精怪穿一条开裆裤不成?噢,我知道,你听说你要把那精怪说给你家阿牛做媳妇,所以处处维护她。她命硬,连亲爹亲弟都克,当心过了门先克公婆再克夫,克得你张家灭门为止。”
因为张家在许家村是小姓,所以张大伯和张大娘在村里一向和气,无论对谁都十分友善。土鱼媳妇一句比一句难听,说到这份上,就是菩萨也冒火,别说凡胎俗子。张大娘对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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