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茹点头,看向曲凝双的目光,也柔和了很多,“那时,曲大人还在京都刑部为官,因为一起命案,牵扯到穹岳两国的关系,才来到了洛水镇查案。曲大人是父亲一手提拔的,一直对傅家心存感激,为我和阿痕安排了住处,打点了当时的知县,让他照顾我们。阿痕那时病重,我也不敢再带着他奔波,便在洛水镇战战兢兢的住了下来,好在陵水盟的人没有再追过来,又过了几年,曲大人被扁了职,调到了洛水镇。”
“傅家?”曲凝双迟疑了一会,小声问道:“是……傅相家吗?”从小大夫,父亲经常在她耳边提起傅相,说他多足智多谋,胸有沟壑。还有傅相对他的知遇之恩之类的,曲凝双耳朵都起茧子了。
靳茹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还真的是啊!曲凝双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阿痕的母族,竟是如此显赫的人家!
靳茹微低着头,那张三十多岁依旧美貌的脸庞,透着深深的疲惫,就好像说这些话,需要用掉她全身的力气一般,“我本想着和阿痕一起改名换姓,重新开始生活,但是一想到姐姐临死前,还说要为靳家留血脉,我便也不敢随便为阿痕换姓氏。好在靳这个姓,也不算太少见,于是,最后还是没有改。但我那时候,也不过十七岁,若说只是阿痕的小姨,带着他不嫁人,在小镇里容易让人议论,我便改名叫靳茹,成了阿痕的姑姑。当年阿痕目睹了太多血腥的场面,一直高烧不断,浑浑噩噩,多亏了如辉他爹,才治好了病,只是好了之后,就忘记了所有的事情。想来这样也好,姐姐的遗愿便是希望阿痕一生平平安安,没了那些记忆正好。”
几人看向靳茹的眼光,满是敬佩,十七岁是怎样的年纪?曲凝双今年刚好十七岁,她在追逐自己喜欢的人,在畅想着未来的人生,在肆意的游走天下。靳茹十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靳衍痕的眼眶又一次红了,只是这次不是因为恨,而是心中难以压制的歉意和暖意,他一直都知道,他欠姑姑的,只是不知道,欠了这么多。
靳茹一直看着门外,已近正午,阳光明亮得刺眼,泪已经不再留着,只剩下眼眶的刺痛,肩膀上忽然紧,下一刻,靳茹被靳衍痕紧紧得抱在怀里,“姑姑……”
靳茹一怔,那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回忆,终于说出来了。现在成长得如此高大英挺的男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呢,靳茹拍拍靳衍痕的肩膀,说道:“姑姑这些年不教你武艺,不求你上进,便是怕你锋芒毕露,再次身陷险地。可惜,如此小心翼翼,也就平安度过了十七年而已。”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抱歉和愧疚,听在耳朵里,让人的心也跟着酸楚疼痛起来。
“姑姑,你别难过,我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嘛,以后也会或者的,你别哭了,你再哭,我就只能自己拧耳朵了。”
靳衍痕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捏着自己的耳朵,眼中明明布满了红丝,却还是要装出一幅讨好的样子。靳茹终于破涕为笑,白了他一眼,姐夫清俊谦润,姐姐温柔脱俗,自己怎么把他们的儿子,养成这幅痞子样。
终于把靳茹逗笑了,靳衍痕松了一口气,看她脸色慢慢恢复,不再惨白,靳衍痕才继续问道:“姑姑,你知不知道,父亲是什么人,靳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
靳茹的情绪好了很多,凝眉想了想,摇头回道:“不知,姐夫与姐姐成亲的时候,我才七八岁,只知道当年两人情投意合,父亲好像也没多做阻拦,两人便成亲了,不过……奇怪的是,两人成亲的时候,靳家居然没有人来观礼。”她当时还问了姐姐,姐姐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她怕姐姐伤心,便也没有多问。
“您看到止戈这么激动,是知道那把剑和靳衍痕有关吧。”
靳茹看了一眼端坐在一旁,仍是冷着脸的楼辰。这女孩子眼睛倒是犀利,那时她刚刚看到止戈,有些失态,但她居然联想到这剑与阿痕有关,还真是心思通透。靳茹点了点头,“止戈,是姐夫的随身佩剑,据说是家传之剑。小时候,我对它便很是好奇,曾问姐夫,这剑墨黑无锋,如何能杀敌致胜。姐夫当时只说,止戈并不是用来杀人的,止戈的存在,只为止戈。我当年没听懂,就对那把剑更好奇了,所以对它印象颇深。”
止戈居然是靳家的家传之剑?那……它不就应该是出于靳衍痕的?
方如辉想到,邢幕说过,止戈是他父亲朋友交托保管的,那就是说,邢庄主和靳伯父是朋友。方如辉立刻说道:“靳伯父把家传之剑交给晓剑山庄庄主,可见对其十分信任,交情必定深厚,说不定,那位庄主会知晓靳伯父的事。”
曲凝双附和地点头,“对,我们去晓剑山庄问问。”
靳茹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摇了摇头,“阿痕,我们回洛水镇吧。实在不行,我们躲到穹岳去,现在陵水盟在穹岳已经不成气候了。”抓着靳衍痕的手,靳茹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你不能出事的,阿痕。”
靳衍痕反手抓住靳茹的手,宽厚的手掌将她冰冷的十指握在掌心,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姑姑,别担心,我不是有事,别怕。事已至此,就算要躲,我们总要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仇敌是谁,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知己知彼,才不至于抱头乱窜,让人打的措手不及。晓剑山庄离这不远,我们过去问问,之后再想办法,好不好?”
微沉的嗓音,没有因为父母惨死而充满暴戾和愤怒,也没有追着靳茹刨根问底,只是徐徐的说着话。
靳茹的心,终于慢慢的定了下来,被靳衍痕握着的手,也一点点回温。
曲凝双对着方如辉使了个眼色,起身走过去,一只手搭在靳衍痕肩膀上,一只手抱着靳茹,郑重地说道:“茹姨,您别担心,阿痕不会有事的,还有我们呢,我们会护着他的。”
方如辉也已经起身,手同样搭在靳衍痕肩膀上,什么都没说,眼中的坚决却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三人个人几乎站成了一个圈,围着靳茹,用各自的力量,安抚着她不安又躁动的情绪。
楼辰没有过去,仍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冷漠又疏离,此刻她的脑子里,正在飞快的回忆着记忆里关于傅家以及那位傅相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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