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欲所求天人交战。
如今,柳谦君双掌间的伤痕犹在,只不过结了痂、皆被牙色的衣袖挡在了暗处,不再有血气腥味渗出罢了。
王老大夫当然不可能治得好参族老祖宗的伤——那不过是他们到医馆和老人家道别的借口而已。
她并不是自己从那场“障”里逃出来的。
若没有傒囊的出手相助,她全身的血气总会有流尽的一刻,甚至可能在此之前,就已经分不清虚妄与真实,早就被那个冒充甘小甘的心魔老兄啃食干净,陷落在那场永久的大梦里。
柳谦君用指尖轻轻地探寻着掌心,像是在反复确认,并没有任何异样的物事躲在手里。
可她要告诉好友的,是另一件要事。
“那时候,我也看到了他的心魔。”
殷孤光讶异抬头——这一点,他倒尚未听说。
“我们都忘了,楼化安在十几年前,还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娃儿……他有过爹娘,也记得他们。”
九转小街的附近,就是如意镇里的几条废街,据小房东所说,楼家曾经的院落,便在其中一条废街上。
县衙后院……离那些废街也并不远。
“被楚歌送上裂苍崖的年纪,他原本是可以在父母膝下、玩闹胡来的。他一直逃不过去的魔障,也许……就是他那因为秦钩一家冤死的爹娘。”
殷孤光恍然:“末倾山的那条火龙?除了在第五悬固相助下才得以带着那把刀器脱身的破苍主人,我倒从未听说过,还有哪位生灵从那里头生还过。”
这本就是人间众生的共识。
柳谦君当然也对这点并无异议——若非如此,他们早就帮着楚歌去寻土地爷的下落,而不是呆呆地等在如意镇里,等着老爷子自己回家来。
“楚歌找了土地爷这么多年,一直都不肯承认老爷子已经魂丧地脉火龙的肚里……他毕竟失去父母不到二十年,恐怕也和楚歌怀了一样的心思,以为双亲仍有可能存活下来……哪怕已不是人身。”
楼化安叛离了裂苍崖,实在是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事。
他既不像秦钩那样玩物丧志,也不是什么愚笨呆傻的凡胎,甚至在短短十几年的修炼辰光里,就蒙众位师长看重,将“魂玉”这一至宝种进了身魂里。
更不提那把百折空刃。
在太湖底的短暂相聚,即便是柳谦君他们这些并不熟悉无极掌教的外人,也看得出裂苍崖掌教不但毫无怪罪楼化安之意,还颇为热忱地想让这小徒弟跟他们回去。
如今看来,他叛离山门、自己暂封了身魂灵力、不惜跑回如意镇来当个寒酸无用的县太爷,这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定夺,果然都是为了这场最终本该定格在太湖渊牢里的灾祸。
他是颗早早地被安排下的棋子,只等着时候一到,便将自己、和所有能牵扯进来的“猎物”们,统统拱手奉给他人。
不管对方是谁,大概是拿他的双亲为赌注,让他心甘情愿地抛弃了原本的命数,来祸害他生于长于的故乡。
对方答应了他什么?
是把楼氏夫妻带回阳世?
还是送楼化安一个足以自欺一辈子的幻境,让他能够在里头……给双亲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