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泉听王三横给莫衔悲讲情,倒也没再说什么,张口应了下来。还让丫环长玉给她准备了衣服等等,让她再着男装,前去会敌。这才有莫衔悲悦来客店那一幕。
第二天吃罢晚饭,莫衔悲拿了衣服去找王三横,准备还他。她早知王三横每晚若不去铁匠炉上,必在山上一间小屋内。
此屋三横唤作‘坐思亭’。前有亭廊,后置小室。三横常在晚饭后独坐室中,看看书,想想事情。
莫衔悲当下拿了东西,来到小室。见王三横正在室中掩卷长思。
屋中摆设很是简单。仅一张木桌,两把浅背椅子。墙上别无长物,唯有一张字幅,上书‘坐思’二字。运笔雄浑迪劲,但绝不张扬。
她笑盈盈进得屋来,软声说道:“王掌柜,昨天蒙借两套衣服,今当送还。”
王三横从沉思中一怔,回过味来。随后接了衣服。
他见撕坏的那套,从内中贴了布料,用倒钩针双趟缝好。为了不破相,对称地在另侧也贴了布,缝得整整齐齐。
粗看看不出是曾经有撕扯。再细观之下,两道针线由下而上,在领口的交汇处下圆上尖,仿佛一个桃形。
王三横见了,若有所悟,到:“莫小姐好女红。”
“让王掌柜见笑。”莫衔悲满脸笑艳,目中生辉。她长发过肩,飘逸轻盈。款款步入室中,四下打量一番,并不住点头。
‘坐思亭’小室之中,阳泉都不常至,原本寂静无人。现在莫衔悲一来,倒显得春意盎然,颇有了活泼生气。
王三横见莫衔悲很客气,就说:
“不然,如此上品女红,说明您眼睛能端祥,手下有功力。谢谢,谢谢。既到我坐思亭,不妨坐而论道。莫小姐请坐,我给您端一盏茶来。”
“别客气吧,我坐一小会儿就走。”莫衔悲纤眉弯如新月,笑丝丝地说。
“哎,您请坐好,否则不叫‘坐思亭’了。对,千万别起来,我给您上茶。感谢您对铁匠营有恩。”王三横见状,双手摆在前胸,和善道。语速似较平时稍慢。
莫衔悲见状,只得坐下。王三横端茶来时,她起身迎盏。王三横又请她坐稳,自己也坐在桌子另一侧。
两人都是聪明人。当下莫衔悲似乎明白三横用意。但她仍胸有成竹,款款地说:
“王掌柜夸我女红。其实你也是匠人,所打铁器,也甚为精良。打制之时,恐怕不止手眼,还需用心才是。”
“是呀,这世上万物,如不用心,焉能做好?”王三横缓言道。
“恐怕只用心还不够。你们有句俗话说要‘趁热打铁’,是不是?其实不只打铁,多少事理应当抓紧去办。否则时光易逝,人生苦短呀。”莫衔悲讲话似更有深意。
“莫小姐此言甚是。人生一世,草长一秋。端的是时乎时乎不再来。想当今天下,宋金交兵,多少人生于苦海。乱世之秋,国土沦丧。得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乎?”王三横缓言道。
“本朝范大夫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联。当为千古名句。”莫衔悲接着道。
‘莫小姐博闻强记,范仲淹‘岳阳楼记’,了然于胸呀。”王三横不禁叹道。
“是呀,当今之世,做事不易,作人更难。是故孔孟传于后世有‘忠孝仁义礼智信’七字真言。”莫衔悲微微一笑,认真而言。
“不错,此乃作人准绳。”王三横沉稳应道。
“那王掌柜以为,这七字中哪一字最为根本呢?”莫衔悲柳眉一挑,轻轻笑着问道。
“似乎是‘百善孝为先’吧。”王三横抿一口茶,吞咽,然后答道。
“妾身也是如此理解。而孔夫子又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掌柜知也不知?”
莫衔悲说到这儿,把一双眼睛直直盯在三横身上,说得有些激动,本欲起身。
王三横见了,按按手还是请她坐下,然后道:
“莫小姐果然学识不凡。既然说到孔孟之道,不妨请您坐好,也不愧在我这儿有‘坐思’二字。好。也请听听我的思想。”
三横这番话,稳住了莫衔悲。也稳住了屋外的两个人。
窗外你道是谁?原来是阳泉祖孙。
自呼延单到铁匠营,女拌男装,哪里逃得过这祖孙二人?尤其是老阳夫人,总觉着其中有诈,暗地里留了心眼。
她本知呼延给王三横送木须肉的事。实际上正是她的主意。目的就是要探探王三横的为人。没想到三横主动告诉阳泉这木须肉等等,甚至请那呼延单去赚金人,让她感到有些不好办。
这就约了阳泉去坐思亭外盯梢。当王三横给那个呼延,就是莫衔悲端茶,阳泉见了已经气得不行,本要挺身而出。老阳夫人忙制止,小声说:
“不急,再等一等。到时候给他们一个不好看。他王三横就再不敢有歪心,也断了莫衔悲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