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道谢,说:“你回去给我问好。这是我们的家运合该如此。承你老爷、太太惦记,过一日再来奉谢。你家姑娘出阁,想来你们姑爷是不用说的了。他们的家计如何?”两个女人回道:“家计倒不怎么着,只是姑爷长的很好,为人又和平。我们见过好几次,看来与这里宝二爷差不多,还听得说,才情学问都好的。”贾母听了,喜欢道:“咱们都是南边人,虽在这里住久了,那些大规矩还是从南方礼儿,所以新姑爷我们都没见过。我前儿还想起我娘家的人来,最疼的就是你们家姑娘,一年三百六十天,在我跟前的日子倒有二百多天,混得这么大了。我原想给她说个好女婿,又为她叔叔不在家,我又不便作主。她既造化配了个好姑爷,我也放心。月里出阁,我原想过来吃杯喜酒的,不料我家闹出这样事来,我的心就像在热锅里熬的似的,那里能够再到你们家去?你回去说我问好,我们这里的人都说请安问好。你替另告诉你家姑娘,不要将我放在心里。我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就死也算不得没福的了。只愿她过了门,两口子和顺,百年到老,我便安心了。”说着,不觉掉下泪来。那女人道:“老太太也不必伤心。姑娘过了门,等回了九,少不得同姑爷过来请老太太的安,那时老太太见了才喜欢呢。”贾母点头。那女人出去。别人都不理论,只有宝玉听了发了一回怔,心里想道:“如今一天一天的都过不得了。为什么人家养了女儿到大了必要出嫁?一出了嫁就改变。史妹妹这样一个人,又被她叔叔硬压着配人了,她将来见了我,必是又不理我了。我想一个人到了这个没人理的份儿,还活着做什么!”想到那里,又是伤心。见贾母此时才安,又不敢哭泣,只是闷闷的。
一时,贾政不放心,又进来瞧瞧老太太,见是好些,便出来传了赖大,叫他将合府里管事家人的花名册子拿来,一齐点了一点。除去贾赦入官的人,尚有三十余家,共男女二百十二名。贾政叫现在府内当差的男人共二十一名进来,问起历年居家用度,共有若干进来,该用若干出去。那管总的家人将近来支用簿子呈上。贾政看时,所入不敷所出,又加连年宫里花用,账上有在外浮借的也不少。再查东省地租,近年所交不及祖上一半,如今用度比祖上更加十倍。贾政不看则已,看了急得跺脚道:“这了不得!我打量虽是琏儿管事,在家自有把持,岂知好几年头里,已就寅年用了卯年的,还是这样装好看,竟把世职俸禄当作不打紧的事情,为什么不败呢?我如今要就省俭起来,已是迟了。”想到那里,背着手踱来踱去,竟无方法。
众人知贾政不知理家,也是白操心着急,便说道:“老爷也不用焦心,这是家家这样的。若是统总算起来,连王爷家还不够。不过是装着门面,过到那里就到那里。如今老爷到底得了主上的恩典,才有这点子家产,若是一并入了官,老爷就不用过了不成?”贾政嗔道:“放屁!你们这班奴才最没有良心的,仗着主子好的时候,任意开销;到弄光了,走的走,跑的跑,还顾主子的死活吗?如今你们道是没有查封是好,那知道外头的名声。大本儿都保不住,还搁得住你们在外头支架子,说大话,诓人骗人?到闹出事来,往主子身上一推就完了。如今大老爷与珍大爷的事,说是咱们家人鲍二在外传播的,我看这人口册上并没有鲍二,这是怎么说?”众人回道:“这鲍二是不在册档上的。先前在宁府册上,为二爷见他老实,把他们两口子叫过来了。及至他女人死了,他又回宁府去。后来老爷衙门有事,老太太、太太们和爷们往陵上去,珍大爷替理家事带过来的,以后也就去了。老爷数年不管家事,哪里知道这些事来?老爷打量册上没有名字的就只有这个人?不知一个人手下亲戚们也有好几个,奴才还有奴才呢!”贾政道:“这还了得!”想去一时不能清理,只得喝退众人,早打了主意在心里了,且听贾赦等事审得怎样再定。
一日,正在书房筹算,只见一人飞奔进来说:“请老爷快进内廷问话。”贾政听了,心下着忙,只得进去。未知凶吉,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