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流着眼泪,云舒走到桌边取过水盆,拧净帕子之后轻轻的为她擦了擦脸。
“夫人即便是不喜欢笑,可也不该如此落泪才是。”
可是偏偏听闻云舒这话,贺夫人的眼泪却掉的愈发的凶。
忽然想到了什么,贺夫人一把拉住云舒的手叮嘱道,“你既是不肯帮我,可也务必不能将此事讲出去。”
瞧着贺夫人自以为凶狠的眼神,云舒不觉微微勾唇,“夫人若是担心我的为人,那一开始就不该与我说起此事。”
简单将她的头发拢了一下,云舒瞧着雪雁方才送进来的膳食还温着,便对贺夫人说道,“夫人几日都不曾好好用膳,还是简单吃些吧!”
瞧着云舒好似完全不在意方才的事情了一般,贺夫人这才稍稍安了心。
两人一站一坐,一个沉默无语的用着膳,另一个则是一言不发的布着菜。
直到见贺夫人吃的差不多了,云舒才唤雪雁她们进来将东西都收下去,看着她们两人见到贺夫人用膳而露出放心的微笑,云舒不禁低声朝着贺夫人说道,“她们两人自小伴您左右,若是您金蝉脱壳之后,可曾想过她们的下场吗?”
这话一出,却见贺夫人的脸色顿时一僵。
“夫人一心想求个自由,这一点奴婢可以理解,但也要看看那代价值不值得,奴婢没有胆子去违逆殿下,是以这个忙奴婢帮不上夫人什么,但若是您自己凭借自己的本事逃离了这一处,奴婢也绝对不会多事的到处去言说。”
有了云舒这句话作保证,贺夫人的心顿时便落回了肚子里。
“……多谢。”
“奴婢告退。”说完,云舒便转身退出了房中,径自离开了揽月居。
朝着主院而回的时候,云舒的心下一直在回想着方才的事情,眸光幽幽暗暗的不知她想起了什么。
路过花园那一处的时候,不妨见到画师季明允正在园中作画,云舒本想直接走过,却不料被他出言唤住,“云舒姑娘。”
“季公子有何吩咐?”
“不敢当这一声吩咐,在下只是想起之前曾经受恩于姑娘,无以为报,便想着画了一副姑娘的画作给你,还望不要嫌弃。”
话落,季明允便从一旁的画筒中抽出了一幅画,随后含笑的递到了云舒的手中。
见状,云舒却没有直接接过,而是稍有疑惑的挑眉问道,“受恩与我?!”
这倒是奇了,她既是施恩于他,怎地她自己竟都不记得了?
“姑娘难道忘了,此前在下困惑于宫廷画师的考题,还多亏姑娘出言提醒,在下这才恍然大悟,这自然算得上是恩惠。”
“季公子客气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只是恰好被我蒙对了而已。”
“不管如何说,这都是姑娘的功劳,旁的值钱的物件在下也着实拿不出手,若是送些胭脂水粉之类的又未免唐突了姑娘,是以便只能献上这一幅画了。”
看着季明允十分恳切的样子,云舒便心知自己若是再不接未免有些托大之嫌,是以便颔首接过,“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缓缓的打开那卷画,只见画中女子一身淡紫纱衣,身姿婀娜的立于花海之中,手中捻着一朵不知名的花卉,正开的明艳而热烈。
“云舒姑娘觉得如何?”说着话,季明允的眼中不禁充满了期待之色。
“季公子画技非凡,这画自然是妙的很。”
似是见云舒当真十分喜爱这幅画,季明允也不禁淡淡微笑,“姑娘喜欢就好。”
“公子若无事,那我便先告退了。”
说完,云舒便转身欲走,却不料季明允却急急的开口唤道,“等一下。”
“还有何事?”
“在下听闻,姑娘前些时日受了伤,不知如今可有好转了?”早前她回到皇子府的时候他便已经得到了消息,只是一直不得与她相见,是以也无处打探。
“劳公子关心,不碍事的。”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见云舒说完话之后便径自转身离开,季明允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抹落寞之色。
他原本还打算再同她说一会子话,可是怎奈她好似并不热络的样子,不知是不是果真如传言那般,她已经许身给了殿下?!
想到这种可能,季明允的心下便猛地一惊,随后赶忙收敛了自己内心的邪念。
有些错误,犯了一次就够了,绝对不能再来第二次,否则的话,怕是连他自己的性命都会搭进去。
这般一想,季明允便赶忙摇了摇头,似是打算忘记什么一般。
……
再说另外一边,夜倾昱去了惠远寺之后,便整日在禅房中手抄佛经,言说是为了超度昭仁贵妃腹中的那个孩子。
他有如此孝心,庆丰帝自然十分欣慰,是以对他的态度便愈发亲近,倒是反而对皇后和大皇子一伙的人冷淡至极。
而事实上,此刻的禅房之中,燕洄正一脸生无可恋的抄着佛经,而夜倾昱则是悠闲的在一旁嗑着瓜子,喝着茶。
看着夜倾昱施施然的起身准备离开的样子,燕洄赶忙神色紧张的问道,“您干嘛去?”
“舒儿的大姐姐在这儿,我身为妹夫的,怎么着也该去拜见一番。”话落,夜倾昱便美滋滋的准备离开。
“殿下!”瞧着夜倾昱果然要将他独自一人扔在这里,燕洄赶忙声嘶力竭的唤道,“属下得陪您一起去啊,不然我不放心您的安危。”
“放心吧,这里可是惠远寺,能有什么事儿啊,你就安心的在这儿抄佛经吧,没抄完不许出去。”
话落,夜倾昱便邪笑着走出了房间,却生生气的燕洄牙根痒痒。
早知道是这样,他还不如和兄长一样留在府中呢,至少和云舒一起也比眼下被殿下虐着抄佛经强。
他就奇怪为什么小的时候殿下非让他和兄长学着临摹他的字迹呢,原来便是为了以防今日!
想到这些,燕洄下笔便愈发用力,恨不得将纸都戳个窟窿。
而此刻的夜倾昱倒是心情不错,想到自己能够得到舒儿家人的认同,他就忽然有了一种满满的安全感。
沿路走到后山的小木屋时,夜倾昱便见到了千行正无聊的坐在树上,一双漆黑的眼中写满了百无聊赖。
不经意间扫到树下站着的人,千行的眸光豁然一亮,随后直接飞身而下,一双大眼不停的朝着夜倾昱的背后张望着。
“你家小姐没有同来。”心知千行是在找云舒,夜倾昱便好心的提醒道。
谁知听闻夜倾昱的话,千行却嘟着嘴说道,“我知道小姐没来,我又没在找她……”
回城那日她刻意将自己弄的满身伤痕的样子,想来如今定然是在皇子府中假装养伤呢,又怎么会随他来到惠远寺呢!
可是夜倾昱一听千行这话,却顿时就来了兴致。
“不找舒儿,这倒是奇了,来与本殿说说,那你是打算找谁?”说着话,夜倾昱的眼中满满都在闪动着好奇。
“哼,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就凭……本殿是燕漓的主子,若是我不点头的话,他是没胆子娶你的……”
一听这话,千行顿时就不乐意了,立起两个眼睛就质问道,“你凭什么管他娶谁呀,就算你是他主子也不能这样啊!”
谁知千行的话音方才落下,便听到夜倾昱含笑的声音响起,“果然是打算嫁给燕漓啦,这可是好事啊好事。”
见自己三言两语就被夜倾昱套出了话儿,千行顿时一愣,随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扭头就走。
“回去就给你告诉我家小姐,说你仗势欺人。”
“哦?本殿仗势欺人?这话倘或成立的话,那也只能说明本殿仗的是你家小姐的势力!”说完,夜倾昱便抬脚欲往前走,却被千行给直接拦了下来。
“再往里可是有女眷在,殿下怕是不方便进去吧!”
“本殿就是特意来拜见你家大小姐的,怎么着本殿也算是她的妹婿,理应来见一见的。”
瞧着夜倾昱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如此低,千行不禁噘了噘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千行,不得无礼。”
忽然,屋中传来了一道轻轻的女音,顿时便让千行收敛了满身的尖刺。
夜倾昱顺着声源处望去,见到的便是安鱼容颜娇艳的站在门前,不同于云舒的飒爽英气,她展现的则完全是属于女子的娇柔妩媚。
见此,夜倾昱方才明白云舒为何说她与她两位姐姐长得都不相像了。
如此看来,倒是果然不像!
“六殿下请进。”
随着安鱼走进房中之后,夜倾昱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茶甚至还微微颔首致意了一下,整个态度放的十分的客气。
这若是换成旁人的话,自然难以得到夜倾昱如此尊敬的对待,可是事关云舒的家里人,那他自然就要尽力展现自己绝佳的一面了。
但是事实上,安鱼对于夜倾昱的认知,便只有毁了她妹妹清白这么一个印象。
“六殿下来此,可是有何贵干吗?”
闻言,夜倾昱下意识的便听出了安鱼这话中的疏离和客套,是以回答起来的时候也会格外的小心翼翼,“只是听闻舒儿的大姐姐在此处,是以特来拜见。”
“您贵为丰延皇室的皇子殿下,我有何德何能当得起您来拜见呢!”安鱼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可是偏偏说出的话却句句扎心。
在决定来这里见安鱼之前,夜倾昱便已经做好了会被冷嘲热讽的准备,毕竟是父皇亲自下旨灭了凤家,安鱼甚至还因此打算利用北朐的力量来攻打丰延,如今见到他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不过好在,舒儿并不会因为凤家的事情而对自己有何成见,如此便够了。
看着不管自己怎么说,夜倾昱都是一副没有脾气的样子,安鱼也就渐渐歇了为难他的心思。
他既是如此爱屋及乌,想必对卿儿也一定不会差的。
“六殿下,承蒙你对卿儿的照顾,多谢。”
见安鱼忽然之间变了一个态度,夜倾昱先是一愣,随后微微笑道,“我与舒儿之间,原本只是交易一场,倒也谈不上什么照顾不照顾,倒是我,幸而得她不嫌弃。”
听到一位皇子说着如此谦卑的话,安鱼觉得,她的心里不可谓是不受触动的。
“殿下如此说,倒是令我大感意外。”
“事实本就是如此,她心中有恨,初时不愿去考虑那些儿女情长之事,好在后来到底还是对我心软了一些。”说到这些事情,夜倾昱的眼中便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的安鱼也莫名微笑。
瞧着这位六殿下的模样,便明显是个妻奴的样子,想来也不会对舒儿不好。
忽然想到了什么,夜倾昱便对安鱼说道,“惠远寺这里,平日不会有什么闲杂人等前来,你大可以安心住下,寺中的主持了空大师与家兄是至交好友,若是有何要求的话,大可以直接去找他。”
“多谢。”
想着这里毕竟是安鱼的居所,夜倾昱也不方便久坐,将事情都说明白之后,他便准备起身离开,却不料安鱼忽然开口说道,“有一句话,我想请问六殿下。”
“请讲。”
闻言,安鱼却没有直接说,而是朝着一旁的千行说道,“你先出去。”
见状,夜倾昱不禁微微挑眉,连千行都不能听?!
不止是夜倾昱感到惊讶,就连千行都满脸的诧异之色。
连她都不能在场,大小姐究竟是要和殿下说什么呀?
看着千行不情不愿的走出了房间,安鱼方才神色郑重的望着夜倾昱问道,“如今卿儿只是你府上的一名婢女,可是我们都心知肚明,她不可能一直是这个身份的,那不知殿下将来打算怎么办?”
似是没有想到安鱼会问出这样一番话,夜倾昱的眼中有一闪而逝的错愕之色,随后方才回道,“除了她,本殿不会再有别的人。”
“这话我倒是相信,可你毕竟是皇子,如今又在参与夺嫡,他日若是荣登大宝的话,卿儿便注定要成为你后宫中的人,可是我也希望殿下能知道,我们凤家的女子,绝对不会给人作妾。”
听闻这话,夜倾昱便彻底明白了安鱼留他叙话的目的是什么。
她是担心,自己将来会纳娶更多的女子,届时恐舒儿会受了委屈吧!
想到这些,夜倾昱便不觉扬起了一抹笑意,“即便舒儿愿意为妾,可是本殿还恐会委屈了她呢,这一点,你无需担心。”
更何况,依照舒儿的性子和手段,他哪里敢去动那些花花肠子,也根本不想去动那些歪心思。
他的余生,想将所有的心机和手段,都用在喜欢她这件事情上。
夜倾昱的这一番保证,其实说起来很容易,但是却并没有什么证据可言,可是莫名的,就是令安鱼觉得很信服。
想来卿儿那样的性子,便找一个这样的男子疼爱她。
而此时远在六皇子府的云舒并不知道,夜倾昱不过是与安鱼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便彻底拿下了这位大姨姐。
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云舒愣了片刻,随后心下想着,莫不是某位殿下又在念叨她呢?
方才这般想着,便听到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云舒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的时候,谁知竟然见到贺夫人站在门外。
“夫人怎么来了?”看着她的气色恢复的不错,云舒心下便猜测着,难道说她已经想开了?
“我见昨夜月亮圆的正好,便想着今日与你在花园中对景连句,是以特来请你。”说话的时候,贺夫人的眼中闪动着晶亮的光,倒是好像十分期待的样子。
心知贺夫人对诗词之类的痴迷,云舒也不疑有他,“承蒙夫人抬举,既然如此,云舒自然欣然赴约。”
左右她闲在这府中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不若就去同她玩玩也是好的。
可是随即想到了什么,云舒却不禁面露难色,“夫人虽然不嫌弃云舒是个婢女,可是怕这府中会流言四起……”
“不妨事的,毕竟也要赏月,我们便晚些时候再约,那时她们也都歇下了,也无人知道咱们对诗。”
“还是夫人想到周全,那云舒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朝着云舒微微一笑,贺夫人似是不经意的低低叹了一句,“怕是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房中。
云舒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她的眸光不觉渐渐变得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