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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丰帝的梓宫从栖凤坡运回之后,被停放在了乾清宫,文武百官齐来吊唁,行三拜九叩之礼,哭声震荡苍天。
众臣以酒祭天拜地,焚烧了无数的冥器冥钱,皆化为了层层灰烬和缕缕青烟随风而逝。
夜倾昱一身缟素跪拜在地,素日含笑的眼中此刻水光微闪。
稍后内阁将拟定好的陵名呈给了他,由他亲自选定。
他看了好半晌,最终咬破手指,圈出了“景陵”两个字。
原本在这之后,众臣还要瞻仰陛下遗容,可不料夜倾昱却忽然晕倒在地,惊呆了所有人。
许是因着他多日在灵前守着,终日悲恸不已,加之本就身中蛊毒,自然是有些受不住的。
而也恰恰是夜倾昱这么一晕倒,生生打乱了仪典的流程,众臣只顾着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倒是错过了瞻仰遗容这一项。
旁人自然不会对此有何怀疑,但是凤卿却对夜倾昱的晕倒没有任何的担忧。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只有他出了何事,才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至于他为何要刻意在父皇的丧礼上闹这么一出儿,想来便是因为,那梓宫里面空无一人吧!
想到这儿,凤卿眸色微暗,伸手拂过微湿的眼角,背脊愈发挺直。
而与此同时的宫外却流言四起,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如今城中的百姓都在纷纷传言,说宫中多生事端,皆是因为如今的这位太子妃。
她是凤家之女,本就是罪臣之后,抛开这些不谈,最重要的是她的命格太硬。
先是将自己一家子的人都方死了,后来又害太子殿下中了情蛊,如今连陛下都死了,怎么能说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呢!
这般看来,她根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任何人与她有联系的话都会遭到不幸。
就在丰鄰城中因为这个流言闹得人心惶惶的时候,忽然又不知从哪冒出了一个道士,断言当今太子妃就是天煞孤星,而他如此直言不讳的点名此事,为的就是让太子殿下不要再受到她的迷惑,应当赶快认清事实。
他扬言,若是继续任由凤卿留在夜倾昱身边的话,怕是丰延就会大难临头了。
听他如此说,百姓再联想到之前晋安之地的雪灾,心下便不禁惶恐,这难道就是上天的警示吗?
然而这还不算,就在那个道士说完这些话的第二天,他就被人发现无故死在了一个小巷中,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损伤,但就是一命呜呼了。
尸身虽然是被京兆府给运走了,但是眼下却是在靖安王府中。
“怎么死的?”
“回王妃的话,是被武功高强的人震碎了心脉,从外表看不会有任何的痕迹。”想到那人的尸身,墨锦觉得那动手的人武功不会在他之下。
“武功高强的人……”满目忧思的重复了一遍,慕青冉想了想随后对墨锦说道,“将这件事告诉卿儿,一并将丰鄰城中的情况也告诉她。”
“是,属下这就去。”
而当墨锦的人将消息传到宫中的时候,却不想凤卿已经得知了。
消息的来源,则是此刻坐在殿内陪着她的凤仪。
这几日因着庆丰帝驾崩,凤荀作为正二品的大员,他需要留宿宫中斋戒,而凤仪便也会在白日的时候进宫陪着凤卿。
此刻听闻她说起丰鄰城中的情况,凤卿神色淡淡,眸色幽深,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倒是一旁的千行,被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到造谣生事的人,直接一刀剁了他们。
“小姐,肯定是有人刻意在背后中伤你。”她家小姐那么好,怎么可能是什么天煞孤星,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你可知这丰鄰城中有多少人眼红着夜倾昱身边的位置,她们可不止是要中伤我,想来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那小姐您就长长久久的活着,就霸占着太子妃的位置,将来还要成为皇后,气死那些小人。”
闻言,凤卿摇头失笑,并不是很认同千行的话。
她活着是为了能够使在乎她的人开心,也是为了陪着夜倾昱,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关系!
“千行说的对,卿儿你千万不要因为那些事情烦心,多是一些小人在作怪而已。”
“那长姐还告诉我做什么?”幽幽的望着凤仪,凤卿的话状似不经意的出口。
一时被凤卿的话问的哑然,凤仪先时没有说话,顿了顿方才稍有些不自然的回道,“我心想着未免由别人没深没浅的告诉你此事,还是由我来说比较好。”
“是吗……”
低低的叹了这一句,凤卿便不再多言。
见状,凤仪也不禁沉默了下来,不时望向凤卿的眼中充满了探究之意。
她是不是有些太心急了,卿儿她不会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如此一想,凤仪的心下猛地一惊。
若是果然如此的话,那事情就要提早进行了,否则的话,怕是会夜长梦多。
心中想着自己的事情,是以凤仪也没有注意到凤卿愈见幽暗的双眸。
……
庆丰帝的灵柩下葬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另外一件大事,那就是夜倾昱的登基大典。
古语有言,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庆丰帝已经驾崩,夜倾昱便该马上登基为帝,方才能够稳住朝局。
但是因着近来他的身子每况愈下,朝堂上也不免出现了一些质疑的声音。
且先不管那个已死的道士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太子殿下宠爱太子妃这是事实,否则的话,他身体内的那个情蛊就不会如此有效。
这样的情况,要是让他登基为帝的话,怕是过不了多久宫中就又要办丧礼了。
于是渐渐地,反对的声音渐起,便有人暗地里议论应该休弃凤卿。
依照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就算怀着皇长孙也未必能够平安生下来,更何况还身中蛊毒,谁又知道会不会对胎儿有何影响呢!
朝中的局势本就紧张,不想城中再起波澜。
先是萧蕊被人发现晕倒在了一间药堂前,被人救醒之后便到处求救,对人言说了凤卿的种种恶行,甚至还将凤婧伤重的事情颠倒是非黑白,通通将脏水泼到了凤卿的身上,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
不止是她,就连凤厉等人也纷纷出来作证。
倘或是旁人说的有可能是真的,但是身为凤卿的亲人,他们的话就有说服力多了。
这样一个对自己的亲人如此狠心的女子,又哪里指望着她能够母仪天下呢!
是以此事过后,丰鄰城中的百姓甚至已经开始大着胆子议论这件事情,还有一些不怕死竟然四处言说,应当立凤仪为后。
比起凤卿这个天煞孤星,自然是这位能够引来桐花鸟的温婉女子更得人心。
但是不管众人如何想,夜倾昱始终没有对此事作出任何的回应,直到一日早朝的时候,有大臣大着胆子将这件事情公开言明。
直到夜倾昱被逼到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地步,他才终于做了决定。
下朝之后,他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去了凤卿的居所。
走进殿内的时候,凤卿正在喝安胎药。
见他进殿,她虽然没有表现的十分激动,但是眸中的亮色还是昭示着她的欣喜。
看来,她也是想他的,就如他想她一样。
“参见太子殿下。”凤仪起身朝着夜倾昱问安施礼,举止之间十分得体。
“起身。”
没有避讳凤仪在场,夜倾昱从千行的手中接过了药碗,一勺一勺的喂给凤卿,动作温柔细心,可眼中却平静一片。
待到将药碗中的安胎药喂完,夜倾昱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舒儿,出宫去吧!”
诧异的看向了夜倾昱,凤卿的眼中充满了震惊。
“你说什么?!”
“出宫去,我会派人保护好你的。”平静的望着凤卿,夜倾昱的眼中似是一片死水,毫无波澜。
“天下人弃我,所以你便也不要我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凤卿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流下来。
“如今情况特殊,朝中已有大臣起了意见,我再留下你,只会让他们更加怨怪你。”
“那情蛊呢,也不解了?”
“我已经问过了鬼医,待你生产那日便是解蛊最佳的时日,待到那时我自会派人接你回来的。”
闻言,凤卿忽然无言的笑了下。
夜倾昱说的她都懂,他是为了保护她才选择这样的方式。
可是这样的行为和当年的父皇有什么区别,未免她受到伤害而将她往外推,他难道就不怕她再也不回来了吗?
凤卿曾经以为,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天真的认为,她和夜倾昱不会重蹈庆丰帝和容嘉贵妃的覆辙,不过如今看起来,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伸手抵在了自己的心口,凤卿双眉紧蹙,“你可想清楚了吗,今日送我走出这道宫门,他日我必然不会再回头。”
“舒儿!”
“我有面对一切的勇气和决心,可你没有,是我错付了真心,误许了良缘。”
说着话,凤卿的目光幽幽的落到了夜倾昱手上的扳指,忽而凄然一笑,“也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大婚之日我鬼使神差的将这扳指还给了你,便意味着将情意一并还回去了。”
“舒儿……”皱眉轻唤着,夜倾昱似是心痛的难以忍受,却还是执着的缓缓伸出手,像是要点在她的眉心一般。
猛地后退了一步,凤卿躲开了夜倾昱的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她脸上的伤心欲绝忽然变得冷冽又平静。
缓缓的曲身,凤卿直视着夜倾昱身上杏黄的龙纹锦袍,声音清脆悦耳,却莫名带着一丝寒意,“凤卿拜别太子殿下。”
话落,她便毅然决然的越过他朝着殿外走去。
留给夜倾昱的,便只是一个决绝的背影而已。
都说风雨吹不散深情,可是又哪里有人知道,虽深情却难相守才是最大的不幸。
诗如画、柳如烟,奈何情逝无缱绻。
日暮晚、雾似纱,此生唯余残古刹。
虽然心里难受的要死,可是夜倾昱却始终没有说出要挽留的话,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就那样任由凤卿离开了。
看着夜倾昱微红着眼眶,僵直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凤仪不禁轻言安慰道,“殿下也先别急,想来之后卿儿就会明白的。”
没有理会凤仪的话,夜倾昱兀自站在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殿下……”
就在凤仪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不妨千行不知几时从殿外进来,提着剑就刺向了夜倾昱,却被突现的燕漓出手挑开了剑尖。
“千行!”
“你给我让开,我今天一定杀了他不可。”说着话,千行就不管不顾的要再次对夜倾昱出手,却毫无意外的再次被燕漓挡下。
“行刺太子可时要杀头的,千行你疯了吗?”凤仪的声音忽然响起,顿时引来了殿外守着的禁军。
“敢将我家小姐惹哭,他就是该死。”
眼见千行完全是准备和夜倾昱拼命的样子,燕漓也不再手下留情,一掌劈晕她之后便瞬间闪身不见。
看着忽然就凭空消失的两人,凤仪的眸光不禁微闪。
冷眼扫过殿门口站着的禁军,夜倾昱的声音阴恻恻的响起,“今日之事若是敢传扬出去的话,便都以死谢罪吧!”
“卑职等不敢。”
没有再理会站在殿内的凤仪,夜倾昱抬脚便走了出去。
待到这一处没有了旁人,凤仪满脸的担忧焦急之色方才渐渐褪去。
事情和她料想的差不多,夜倾昱为了保住凤卿,果然将她送出了宫。
接下来,为了确保凤卿天煞孤星的命格,凤厉和萧蕊等人便都要死,幸而他们都发挥好了自己的作用,也算死得其所。
至于安鱼和乐藻两人……
想到她们俩,凤仪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按照她和爹爹原本的计划,她们才应该是凤卿天煞孤星命格的最好见证人,只要她们双双毙命,那这事情就更加令人信服了。
只是她们俩的身边都有高手在,怕是无法轻易得手,是以爹爹才迟迟没有动手。
方至如今,凤卿这边已经料理的差不多了,也时候对安鱼那边出手了。
……
入夜之后,安瑾然搂着安鱼方才歇下,不想忽然察觉到空气中似有异动。
他轻轻的将被子给安鱼盖好,扬手放下了帐幔,将榻里的情况挡的严严实实,随后将手覆在安鱼的耳边,声音清冽的开了口。
“杀!”
只一个字,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便见外间突现了几名黑衣人,一字排开,将他和安鱼完全保护在身后。
一时间,房中只见刀光剑影,兵器相搏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却传来了浓重的血腥味。
片刻之后,一道沙哑的男音低低响起,“启禀主子,未留活口。”
“去看看玄觞那边是何情况。”
“是。”
话落,便见那群人又如来时一般诡异的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人在清扫着房中的血迹。
安鱼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忽然嗅到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原本还昏昏欲睡的神智顿时清醒了过来。
察觉到她猛然僵住的身子,安瑾然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他就在旁边。
“没事,你继续睡。”开口的声音异常低沉,莫名令人感到心安。
“怎么了?”
“有人找死,已经解决了,你别担心。”
虽然听安瑾然如此说,可安鱼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乐藻呢?”
“我派人去了玄觞那边,他们也无事,都解决了。”
闻言,安鱼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无尽的担忧和不安,“不知道眼下舒儿如何了……”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近来他们这边刺杀不断,莫要说是他和玄觞,就连安鱼和乐藻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对方有些坐不住了,是好事。
这场博弈,终将是要有个结果了。
想到这儿,安瑾然便异常认真的望着安鱼说道,“别担心了,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了,你如今还是想想要如何安胎才是正经。”
“怎么又不正经……”微红着脸捶了安瑾然一下,安鱼难得露出这般娇嗔的模样。
“有孕之事实乃再正常不过了,哪里又会不正经呢!”凤卿那丫头再过几个月都要生了,他们也不能落后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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