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若遇官宦富豪,另有一般延款,这也不必细说。
大凡僧家的东西,不是轻易吃得的,那和尚们名虽出家,利心比俗人更狠。
这几瓯清茶,几碟果品,便是钓鱼的香饵;不管贫富,就送过一个疏簿,募化钱粮。
不是托言塑佛妆金,定是说重修殿宇,再没话讲,便把佛前香灯油为名。
若遇着肯舍的,便道是可扰之家,面前千般谄谀,不时去说骗;设遇着不肯舍的,就道是鄙吝之徒,背后百样诋毁,走过去还要唾几口涎沫。
又有一等人,自己亲族贫乏,尚不肯周济分文,到得此辈募缘,偏肯整几两价布施,岂不是舍本从末的痴汉!
只道是,人面不看看佛面,平人不施施僧人;若念慈悲分缓急,不如济苦与怜贫。
惟有宝莲寺与他处不同,时常建造殿宇楼阁,并不启口向人募化,为此远近士庶,都道此寺和尚善良,分外敬重,反肯施舍,比募缘的倒胜数倍。
况兼本寺相传有个子孙堂,极是灵应,若去烧香求嗣的,真个祈男得男,祈女得女。
也正是因此,孟含玉才会想着要到这里来烧香拜佛。
马车行至山门前,凤卿等人便徒步而行。
站在山门前,凤卿细看那寺,周围都是粉墙包裹,墙边种植高槐古柳,血红的一座朱漆门楼,上悬金书扁额,题着“宝莲禅寺”四个大字。
山门对过,乃是一带照墙,傍墙停下许多空轿;山门内外,烧香的人往来挤拥,见到是凤府的女眷到此,四散走去。
直至大雄宝殿,众人只见那寺院果然造得齐整,但见层层楼阁,叠叠廊房。
大雄殿外,彩云缭绕罩朱扉;接众堂前,瑞气氤氲笼碧瓦。
老桧修篁,掩映画梁雕栋;苍松古柏,荫遮曲槛回栏,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方才到了这里,凤馨等人不禁看花了眼,眸中充满了惊奇之色。
那住持佛显和尚见到孟含玉一行人非富即贵,当即便走过来恭敬说道,“几位女施主,不知来此是为求个什么?”
“大师有礼,素闻寺中祈嗣最是灵感,可有此事吗?”得到孟含玉的示意之后,彩霞便颇为有礼的朝着佛显问道。
闻言,佛显双手合十回道:“本寺有个子孙堂,果然显应的。”
“祈嗣的可要做甚斋醮?”
“并不要设斋诵经,止要求嗣妇女,身无疾病,举念虔诚,斋戒七日,在佛前祷祝,讨得圣笤,就旁边净室中安歇,祈得有梦,便能生子。”
一听这话,彩霞不禁转头看向了孟含玉,见她也是眉头微皱,“妇女家在僧寺安歇,只怕不便。”
“这净室中,四围紧密,一女一室,门外就是本家亲人守护,并不许一个闲杂人往来,原是稳便的。”
元来子孙堂两傍,各设下净室十数间,中设床帐,凡祈嗣的,须要壮年无病的妇女,斋戒七日,亲到寺中拜祷,向佛讨笤。
如讨得圣笤,就宿于净室中一宵,每房只宿一人。
若讨不得圣笤,便是举念不诚,和尚替他忏悔一番,又斋戒七日,再来祈祷。
那净室中四面严密,无一毫隙缝,先教其家夫、男仆,周遭点检一过。
任凭拣择停当,至晚送妇女进房安歇,亲人仆从睡在门外看守,待到人回去,果然便能怀孕,生下男女,且又魁伟肥大,疾病不生。
因有这些效验,不论士宦民庶眷属,无有不到子孙堂求嗣。
就是邻邦隔县闻知,也都来祈祷。
这寺中每日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布施的财物不计其数。
因着不知这子孙堂到底是何模样,是以凤卿等人便随着佛显一路朝着那边而去,只见那处也是三间大殿,雕梁绣柱,画栋飞甍,金碧耀目。
正中间一座神厨,内供养着一尊女神,珠冠璎珞,绣袍彩帔,手内抱着一个孩子,旁边又站四五个男女,这神道便叫做子孙娘娘。
神厨上黄罗绣幔,两下银钩挂开,舍下的神鞋,五色相兼,约有数百馀双。
绣幡宝盖,重重叠叠,不知其数。
架上画烛火光,照彻上下。
炉内香烟喷薄,贯满殿庭。
左边供的又是送子张仙,右边便是延寿星官。
几人向佛前作个揖,四下闲走一回,又教佛显引去观宿歇妇女的净室。
原来那房子是逐间隔断,上面天花顶板,下边尽铺地平,中间床帏桌椅,摆设得甚是济楚。
凤卿仔细的看了看,真个无丝毫隙缝,说是鼠虫蚂蚁,无处可匿。
不止是她们几人仔细瞧了瞧,就连一应家下人也仔细看过,当真是没有半点不对,孟含玉这才放下心来,当即便决定今夜要留宿在此。
她倒是有子孙堂可歇,但是凤卿这一群姑娘家却是万万不可随意在外留宿的。
若是今日老夫人和杨氏也跟着来此,那她们倒是可以随着宿在禅房中,但是只有孟含玉这一个小辈儿,却委实是有些难办了。
未免影响了几位姑娘家的清誉,孟含玉便让萧竹先行护送她们回去,而她则留下身边的彩霞和彩云还有一些小厮就够了。
临行之前,凤卿看着这寺中络绎不绝的往子孙堂去的妇女,唇边不禁勾起了一抹冷笑。
待到上了马车之后,凤婉见她一直沉默无语,不禁好奇的问道,“我早前也听闻过这个宝莲寺,只是此前从未去过而已。”
“建造的倒是颇为大气恢弘,就算比之丰鄰城的惠远寺也不为过。”
“真的有那么神吗?”
看着凤婉满眼的好奇之色,凤卿不禁冷笑着说道,“佛祖菩萨昔日自己修行,尚且要割恩断爱,怎肯管民间情欲之事!”
万民皆苦,缘何菩萨只夜夜到这寺里托梦送子,可见这是个乱话。
怕分明是断肠草,却被人错认成活人丹。
见凤卿如此神色,凤婉便心知她心里定然是不信的,可是方才她们两人也去那净室中看过了,并无半点不妥。
难道还有什么是她们没注意到的吗?
“事若反常必有妖,如此受人追捧,反而注定了有些不对劲儿,不过到底事情如何,且看堂嫂的结果就知道了。”
“那倒是……”
就在凤婉的话方才说了一半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马车外响起了一阵喊杀声。
微微挑起车窗的帘子看去,凤卿之间不知从哪冲出来了一伙人,凶神恶煞的模样,瞧着样子不是山贼便是土匪。
萧竹身子僵直的高坐在马上,看着眼前一字排开拦在马车前的一排彪形大汉,他握着缰绳的手都不禁有些发抖。
“各位壮士,你们可知这是凤府的车架吗?”唯恐对方忽然向自己发难,萧竹赶忙开口将身后的势力搬了出来。
若说凤府在旁的地方不管用也就罢了,但是在永安这地界儿,但凡是提到凤家,旁人还是会忌惮几分的,可是怎知那群人听闻萧竹的话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神色还稍显不屑的说道,“凤家?凤家怎么了,大爷照劫不误。”
话落,便见他身后的一班兄弟喊杀声震天的朝着凤府的车架这边冲了过来。
“保护几位小姐。”朝着身后的下人吩咐了一声,萧竹自己却策马不着痕迹的缓缓朝后退着。
凤卿透过车帘看着外面的情况,心下不禁生疑,这里是官道,眼前这群山贼得是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公然在这一处抢劫!
更何况,萧竹已经提到了这是凤府的车架,不得不承认的是,凤府在永安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就如方才在宝莲寺的时候,寻常百姓听到凤家的女眷到此都会尽量避开一些,未免惹到了她们,可是怎么这群人不退反进呢?
如此想着,凤卿便不禁仔细留意着他们的动向,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儿。
瞧着又有一名匪徒试图朝着凤馨所在的车架攻去,她的唇边不觉扬起了一抹笑意。
而与此同时,萧竹本是打算趁乱逃跑,却不料被那群人发现,又一起将他给堵了回来。
府中的这些小厮和侍卫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败局基本注定,不料正在这时却见凤婉忽然从马车中飞射而出。
只见她身形诡异的飘忽在众人之间,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凤阮和凤馨的车上,声音异常寒凉的对她们说道,“走。”
说完,她便为两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听闻凤婉的话,凤阮和凤馨赶忙颤颤巍巍的下了马车,满脸惊恐之色的跟在她的身后,脚步凌乱的朝着凤卿所在的马车上跑去,谁知就在这时,不知从哪跑出了两人,朝着凤婉便扬起手中的大刀砍去,而另外一人则是盯上了凤馨。
心下一慌,她也顾不得一旁的凤阮,转身便朝着萧竹那边跑去,“表哥救我!”
可是此刻的萧竹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来的精力去救她。
被身后那盗贼削去了一缕头发,凤馨的心下不禁变得更怕,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脚下一个不注意便扭了一下,下一瞬便滚落到了下坡下面。
“啊……”
恰在此时,萧竹不知是为了去救她还是如何,竟然也摔下了马掉了下去。
而凤阮这边浑然未觉的爬上了凤卿的马车,却见凤卿紧紧的按着自己的手臂,一只手上沾满了血迹,瞧着样子分明就是受了伤。
“四妹妹,你没事吧?”神色慌张的望着凤卿,凤阮的眼中难得流露出了一丝真情。
“皮外伤,无碍的。”话虽如此说,但是看着顺着她的手指滴下来的鲜血,凤阮的心中还是擂鼓似的跳个不停。
“驾!”
忽然,马车之外传来了凤婉的声音,凤阮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身下的马车如离弦的箭矢一般飞射而出,若非是旁边的凤卿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怕是她就要狠狠的撞到车壁上了。
感觉到马车在飞速的行进着,凤阮心有余悸的撩起帘子朝着看了看,见那群盗匪被落下了很远,这才稍稍安心。
可是转头看着眼前的凤卿却不见凤馨,凤阮的神色顿时一僵,“哎呀……”
“怎么了?”
可是凤卿这么一追问,凤阮却一时没有回话。
若是此刻说五妹妹跌下了山崖,万一四妹妹张罗着回去救她怎么办?
虽然凤阮觉得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她还是要防备着,她一点都不想要再回到方才那个地方,一旦被那群抓到的话,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后果将会是怎样。
“没……没什么……”
最终,凤阮也没有说出心底的话,未免凤卿察觉到她的异样,她甚至还微微低下了头,一路无话的回了凤府。
马车在大门前停下的时候,凤府门前的小厮都震惊了,看了好几眼才敢确定,驾车的那个少女当真是府中的六小姐无疑。
“六小姐您……”
“少废话,快去禀告大老爷和老夫人,就说五小姐和表公子失踪了。”回身撩开车帘扶着凤卿下了马车,凤婉一边又朝着下人吩咐道,“去府外请大夫回来,四姐姐受伤。”
“什么?!”
“还不快去!”冷冷的朝着他们喝斥了一声,凤婉的眼中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冷凝。
一路朝着府中走去,还未回到紫霞苑,三人便在途中遇到了凤厉和凤珅。
“阮儿、婉儿,你们这是怎么了?”看着凤阮袖子上的血迹,凤珅的眼中充满了惊疑之色,“你怎么还受伤了?”
“这不是我的血,这是四妹妹的血迹。”
听闻这话,凤珅赶忙看向了凤卿,果然见她一直捂着自己的手臂,鲜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山贼,府中的那些小厮和侍卫难以敌对,是以我便受了些皮外伤,但是表哥和五妹妹却双双滚落了山崖,大伯父还是赶快派人去营救吧!”
一听凤卿这话,凤厉的脸色顿时一沉,随即赶忙朝着身边的下人吩咐着,一并去衙门里报官。
“此事不可告诉……”
谁知凤厉的话还未说完,便听闻一旁响起了一道异常苍老焦灼的声音,“馨儿和竹儿怎么了?”
说话间,便见老夫人由杨氏和凤婧搀扶着,满眼焦急之色的望向了凤厉。
见状,凤厉的眸光顿时一暗。
这是谁告诉老夫人的?!
“老太太……”
“人呢,他们两人怎么不见与你们一同回来,他们人呢?”眼见凤卿和凤阮的身上带着血迹,三人的发丝都稍显凌乱,如此便可见当时情况的不乐观,这般看着,便不免让人猜测萧竹和凤馨的下场只怕是凶多吉少。
“我的竹儿,你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明白过来萧竹怕是出事了之后,凤婧猛地瞪大了双眼,一把握住凤卿的肩膀便猛烈的摇晃着问道,“你还我的竹儿、还我的竹儿来!”
“馨儿……”低低的唤了这么一声,杨氏甚至直接晕了过去,幸而一旁的丫鬟将她搀住了。
“妹妹,卿儿她也受了伤,你先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敢情丢的不是你家的孩子。”不管不顾的朝着凤珅发泄了一通,凤婧蛮不讲理的一并将凤婉和凤阮都骂了进去。
“够了,还嫌不够乱,眼下救人才是正经。”凤厉板着脸冷冷的喝斥了一声,随即直接拂袖离开,瞧着样子大抵是安排人寻人去了。
见状,老夫人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顿时开始无助的痛哭流涕起来,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口中甚至还在不住的抱怨道,“我苦命的孙儿,为何出事的不是你们,怎么偏偏不是你们呦……”
闻言,凤卿的眸光愈见寒凉,只是到底并没有出言反驳什么。
凤珅心知她的脾气,未免待会儿场面上过不去,他便赶忙拉过了她们三人悄悄回了紫霞苑,一并让大夫到这儿来给她看诊。
走出一段路之后,凤卿甚至还能听到凤婧和老夫人不绝于耳的叫骂声,似是恨不得自己能够代凤馨和萧竹受过一般。
只是很可惜的是,偏偏出事的就是他们不愿见到的人。
回了房中之后,凤卿等了片刻并不见大夫前来,直到绣橘神色纠结进来回话她方才知道,原来因着老夫人下了命令,不许大夫进来给她看诊,是以人家才迟迟未到。
想到那老太太如此幼稚的行为,凤卿便不禁微微勾唇,眸光冷凝的望向了自己“受伤”的手臂。
真以为这一道伤便能让她死了吗,未免想的太过简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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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莲寺中的这段故事出自《醒世恒言·汪大尹火焚宝莲寺》,这个是大奇借鉴的原型,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找来看看(* ̄3)(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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