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裴云珞,八岁之前,他是巫蛊云家的少掌家,娘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爹说过,这辈子他只有娘一位夫人,所以娘过世后爹并没有给他再找一个姨娘,爹连同娘的那份爱一起给了他和云倾,他是幸福的。
爹凭借着一己之力让云家的名声响彻南北,一时间提起云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时候,因为有爹的庇护,他可以活得像自己。他不喜欢阴沉沉的天气,不喜欢云家养蛊的那些奇怪的罐子,不喜欢那些说话奇奇怪怪的长老,所以他经常爬到山顶去晒太阳,所以他不靠近那些养蛊的罐子,所以他不和长老多接触,自己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爹也从来不会说他什么,有空的时候,爹甚至会带着他一起玩。山顶的那个树屋就是爹和他一起搭建的,爹说他经常在山顶一待一天,当心被野物拖走,所以给他搭建一个树屋,让他没事就待在树屋里。
那时候的他喜欢一切温暖的事物,爹带有薄茧的手摸他头的时候是温暖的,云倾奶声奶气的叫他哥哥的时候是温暖的,山顶的那抹阳光是温暖的,那个隐藏在翠绿间的树屋是温暖的,正是因为有这些温暖,他也暗自下定决心,他要做个温暖的人。
可是,一切都从那时候变了,爹和几位长老要出门一趟,临走前,爹跟他说,回来后再给他在树屋旁边搭建一个小树屋,给云倾,当时他笑了笑:“可是,云倾不喜欢爬山,不如搭建一个树屋,给爹吧!这样爹累的时候也可以去休息一下。”
爹爽朗的笑了笑:“好,爹出门的时候你照顾好云倾,等爹回来……”
等爹回来,这是他听到的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等到了爹回来,可是,爹的手掌已经不再温暖,爹不会大笑着摸他的头,不会回应他的叫喊,不会和他搭树屋,连睁开眼看他和云倾一眼都做不到。
爹死了,一脸青黑的躺在棺材里,没有言语,没有声息,长老们说爹是失足掉下悬崖摔死的,可是,他知道爹是被下蛊毒了,毒死的。他虽然不喜欢养蛊毒,但是中蛊毒和摔下悬崖的区别他还是知道的,他以前听爹和长老们争执过,长老们要爹归顺皇上,好让云家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可是,爹不愿意,爹说他逍遥惯了,不愿意受那样的束缚,长老们说过,归顺朝廷,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是,爹不想要那些荣华富贵,爹说,伴君如伴虎,就算在皇上的扶持下云家能声势壮大,有一天也会因为皇上的忌惮,云家因此消失在世上。为这件事,爹和长老们不欢而散。
现在,爹死了,长老们假惺惺的在一旁安慰他,云倾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紧紧的抱着他,缩在他怀里。他没哭,因为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他下定决心,要替爹撑起云家。
可是,开始,他才知道这有多艰难,因为以前贪玩,蛊毒的事他只是一知半解,长老们当着他的面说他不适合做云家的掌家,爹尸骨未寒,长老们就要废了他这个少掌家,换另一个长老做云家的掌家。
他不能,他不能把爹的心血交给这些人,他夜以继日的开始看爹留下来的手记,不停的钻研蛊毒之术,一个月后,长老们又一次以他不懂蛊毒之术来让他让位,他放蛊咬伤了一个长老,长老们立刻噤声,不敢再提让位的事。
也许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他知道,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东西,不是退让包容,而是心狠手辣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他本以为,长老们会因此收敛一点,可是,他还是太天真了,长老们明面上不再说什么,暗地里却做了不少手脚,云倾跌断腿的时候他没有在意,当时长老们跟他说,城里有个治跌打损伤特别好的大夫,他没多想,准备连夜下山把大夫请回来。临走前,云倾一脸泪水的抓着他的手,奶声奶气的说道:“哥哥,你要快点回来,你要走回来,不要像爹一样躺着。”
他笑笑:“哥哥很快就回来。”他知道,云倾是担心他。
他下山的那天下着暴雨,他没有带任何人,因为他身边的人他都信不过,他没想到,长老们居然会在半路上对他下手,雨势太大,他毫无防备,腿上觉得疼的时候,他才知道不好,蛊虫已经钻进他体内了,他不是没带解毒的药,可是要对他下手,长老们肯定是计划过的,一般的解毒药压根就没作用。
视线开始模糊,他跌倒在地,匍匐在泥水里,浑身脏透了,那个时候,他知道绝望是什么感觉,天地间都是绝望的灰色,他就要死在这儿了,他知道他死后,长老们肯定不会放过云倾的,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长老们的阴谋,像是让云倾跌断腿,然后告诉他哪儿有大夫,长老们知道他信不过他们,一定会自己下山,所以,在这儿设好陷进等着他过来。
他答应过爹要好好照顾云倾的,他没有做到,他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蛊毒发作,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他死了不要紧,云倾该怎么办?剧痛一阵阵袭来,他使劲儿往前爬着,就算他要死,也要先把云倾救出来,可是,蛊毒压根不给他机会,爬了一小段后,他浑身僵硬,这是蛊毒的作用,他再也爬不动了。
“呵,你这个小孩,中了蛊毒居然还能爬这么远,挺有毅力的,要做我徒弟吗?”眼前视线模糊不清,他只能听到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依稀可见一片白影,在这么大的雨里穿着白色居然没有弄脏,真是难得,那一瞬间,他觉得白色是这世上最好看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