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们见了风家的人都是点头哈腰,就是那个传说中不受宠的二小姐见了,也只是避着,不想其他人家的小孩要招呼过去抚摸问话。
墨瞳自小容易生病,母亲是不许他和外面的小孩玩的,也有几次自己偷着出门,跟巷口的小孩玩跳河口,玩的笨拙,被推着搡,摔了条口子,回家跪了半夜,才不敢出门了。
有一次母亲带着墨瞳买完糖糕,从巷口回家,墨瞳便看见了那个风家的二姑娘在门缝里,眼巴巴的看着外面。不由得起了好奇,下午做完了家里活计,用油纸包了糖糕,墨瞳便从后门偷溜出去,趴在门板上往里看,那个小女孩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墨瞳便压低了声音唤,看人抬起头来,便趴在地上,把糖糕从门板下的缝隙里塞进去,小声且羞怯地:“给你吃。”
那女孩子看了一眼,捡起来打开,明明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女孩,却毫无形象可言,那小姑娘在门板那头狼吞虎咽,嘴里嚼着糖糕,不清不楚地说:“大夫人今天罚我没吃饭,这糖糕真好吃,我上次吃,还是我娘带我买的。。”
墨瞳趴在门缝里看着,不注意便被人踢了一脚,是个仆人模样的,十分横的看着墨瞳:“谁家的小黑猴子?看什么那?风家也是你这种东西能看的?滚滚滚!”
墨瞳被踢痛了,这才一溜烟的跑了。
那年墨瞳五岁,新年的时候,也想像别人一般穿新衣服。
墨瞳从衣柜里翻出件不算太破旧的短褂,套穿在棉袄的外面,娘出门去置办年货,回来看到墨瞳穿的干干净净,就不会再打墨瞳了,墨瞳这样想着,开心了起来,把劈好的柴抱起来拿到后院。
天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雨了,娘还没回来,要是回来看到雨水打湿了刚晾干的衣服,又要挨打。
墨瞳够不到晾衣杆,搬了小板凳放在院里垫着脚,一件一件收衣服。
只是今日那女人心情似乎不佳,一进门看到墨瞳穿着夏天的短褂,登时就变了脸色,小墨瞳只觉得耳根一阵剧痛,肋上也遭了一脚,直拖到院子里去,顺从的跪下,知道娘今日又气了。
墨瞳蜷起来用手护着头脸,颤抖着等着暴风骤雨一样的打骂。
只是他没有等到,他抬头时,他娘的头颅掉在了地上,一个黑衣人站在旁边,手中的刀还滴着血。
再醒来的时候,他就到了战狱的监牢之中。
他在那里又见到了风苓乐,只是风苓乐不认得他,不认得这就是隔着门给过自己糖糕的那个孩子。
他认识她就够了,墨瞳想,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她明亮的眼睛。
同样的,风苓乐这辈子也再不会忘记,他黑曜石一般神秘的眼睛。
江夜泽找到风苓乐的踪迹之时,月已经挂在了天上。
清冷月光照着山间,江夜泽目所能及之处,俱是密密麻麻的尸体。
脚下的土地都被染成了红色。
尸体有风苓乐带走的士兵,但更多的,是蒙着面的黑衣人。
尸体在马车周围围了个圈。
马车上一柄长剑,一杆长枪,将墨瞳死死的钉在了马车上。
墨瞳已经死去多时。
喉咙,脉门,心脏,腹部多处受伤,肠子都流在了地上。
数以千计的黑衣人,竟是无一人越过墨瞳,进到马车内去。
江夜泽举着火把颤抖着撩起车帘,风苓乐坐在马车内,双目空洞,盯着马车内壁上透出来的枪头与剑刃。
风苓乐被江夜泽接回到绍州城的时候,南宫玄竟然也奇迹般的回来了,全身上下除了少了两根手指之外,毫发无损。
南宫玄说,是伊丽莎白救了自己。
风苓乐只是嗯了一声,盯着一把刀出神。
南宫玄认得,那是墨瞳的刀。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华国与龙炎彻底撕破了脸,只是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风苓乐下令让江夜泽撤回乌邑的守军,竟然是不要这座辛苦攻下的城了。
旁人都十分不解,只有南宫玄看到了风苓乐眼里平静之下的疯狂。
那绝望的压抑让他恐惧。
前院遭打,后院起火,风苓乐接到了来自应天府的一纸速报,丞相傅强策动群臣,拥立昌平安的女儿,白风钰的皇后昌明瑶为女帝,直斥风苓乐把持朝政。
风苓乐只是让江夜泽安心守着绍州城,继而带着剩下的士兵返回了应天府,她只说了四个字:
“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