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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不休!”
随着雄浑的呼喊声,三枚响箭依次射出。
那是军中最高等级的指令,前线将领一旦收到,无论何种情况,都要立刻命令下属撤退。
虎豹骑和中军当即开始后撤,而铁浮屠依然用不紧不缓的姿态往前推进,碾碎一切阻力!
大片的战场空了出来,冒顿可汗看着战况,仰头大笑道:“让孩儿们再冲一把,今日就全线击溃洛军!”
正当此刻,一支数千人的奇兵用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向铁浮屠突进。
一盏热茶的功夫,就已经距离铁浮屠不过数十丈远。
左屠耆王第一眼在那些骑兵中看到了江载初的身影,一身银色铠甲,手持银枪,与周遭士兵土黄色的藤甲格格不入。
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最后五丈——所有士兵竟然翻滚下马,借着马匹冲力,迅疾往前打滚,从腰间抽出了数把明晃晃的短刃,轻巧至极地在铁浮屠的马蹄下滚过。
在他们滚过铁浮屠阵仗之后,战场似是沉寂了片刻。
轰的巨响——
无数披着铜盔精铁的马匹轰然倒地,铁浮屠的士兵们因为穿着着连接马身的盔甲,随之摔倒在地上,一时间无法起身。
尘土夹杂着血腥的味道,直直扑到每个人鼻间。
洮兵们一个个敏捷无比地爬起来,扔下短刃,抽出后背所负长刀,精准地劈向那些摔倒士兵的腰间——那时全身武装的重骑兵们浑身上下,唯一的连接之处,只要刀法精准,便能一击即中。
对于这些出身马贼的士兵来说,滚落下马后避开铁蹄,专割马蹄筋骨,就好似以前他们在劫货时,用最快的速度挑开捆绑货物的粗绳,虽有不同,但也大同小异。练了一个多月,个个驾轻就熟。
果然一战而胜!
左屠耆王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到大批铁浮屠已经倒在地上,如同待收割的麦子,轻易便被砍倒了。他不禁激怒交加,喝令轻骑兵上前掩护。
变故来得太快,匈奴轻骑兵们正要上前时,洛军的中军与右翼已经上前,同时掩护洮兵后撤。
瞬息之间,战局依然是胶着,却又微妙发生了变化。
于匈奴军来说,王牌铁骑惨遭覆没,自然是对信心的极大摧残;而对于洛军来说,去除了铁浮屠这一巨大心理负担,斗志为之一涨!
双方都毫不吝惜兵力,开始往战场上填人。
日头慢慢挪移,光线愈发地惨淡。
左屠耆王已打算亲自上阵,忽然有亲兵奔近,“大王,那汉人说人到了!”
杀红了眼的冒曼闻言一怔,视线触及远处的江载初。
他在阵中左突右砍,如入无人之境。
冒曼已知道今日这一战无论如何胜不了,唯一要做就是趁着夜色尚未降临,挫一挫洛军锐气,明后日再行来过,也未必会输。
他勒转马头,向后营疾驰。
清晨至傍晚,天边的云彩多了几分血腥一般的瑰红。
“殿下,夜战么?”
江载初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水,沉声道:“一鼓作气!绝不能停!”
“是!”
虎豹骑和中军开始后撤,关宁军、黑甲军填补了主力位置,数个军团轮回上阵进行车轮战,是洛军的拿手好戏。
“殿下,你看那高台上……”
江载初停下手中动作,抬眸望向高台。
原本冒顿可汗站在那里,如今却换了一男一女。
远远的,他本看不清是谁——可是那女子的身影……那种强烈的不安又泛了起来!
江载初夹紧胯下乌金驹往前直奔而去,那高台原本筑造在匈奴军内部,因为洛军的突进,如今离自己不过十数丈而已。
他终于还是看清了!
是韩维桑!
似是一支无形的箭刃射中心脏,周遭的杀伐之意刹那间如同被虚幻了,他的眼中,便只剩下那道素衣白裳的身影。
她怎么会被他们抓住?
种种纷杂念头一闪而逝,台上的两人又有了动作。
冒曼伸手将维桑推至高台栏杆边,她的半边身子都几乎折往下方,她一头黑发在朔风中飞扬而起,那张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更带着决绝的凄艳。
“江载初!这是你的女人么!”
冒曼目光投射而下,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由近及远,士兵们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皆望向高台。
“你们洛人,就是这样保护自己女人的么!”冒曼一把拽起韩维桑的长发,逼她抬起头来,目光与江载初相触,狂放笑道,“江载初,你若跪下向我匈奴可汗磕三个头,我便暂时扰了她——否则,今日便剥下她的衣裳,让你我的士兵皆看一看,你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
冒曼的话传进了江载初的耳中,嗡嗡作响。
可他恍若未闻,自下而上,同维桑的眼神对望——那里没有惊恐,也没有颤抖,只是无声的悲怆。
冒曼见江载初在原地未动,心中大是快意,略略放开维桑,伸手唤了亲兵来,作势便要撕开维桑的上衣——
“你敢!”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洮军,他们一个个认出了维桑,直欲跳起来拼命。
江载初伸手,示意他们静下来,声音沉静,却又极为清晰。
“冒曼,战场之上本是男人间的你死我活,不辱妇孺。”
“你当年以戈穆弘之名,纵容洛人杀了我匈奴多少妇孺!”冒曼咬牙切齿道,“如今抓你一个女人又如何!”
江载初眼神掠过高台一角,却是一道熟悉身影站在那里——周景华。
一切顿时都明白了。
必是他同冒曼勾结,献上此计,从洮地劫了维桑来威胁自己。
这样的阴毒小人,本该一早就千刀万剐!
“江载初,你究竟跪不跪!”
江载初周围数位将领疾驰而来,抢在他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殿下,不可!”
江载初半生倥偬,大小战事无数,也曾九死一生,可当此时刻,往日的决断皆不见了——他只是定定看着她,他们分明在同一个战场上,视线可及,彼此间,却又隔了那样遥远的距离!
江载初此刻只想仰天大笑,任凭自己英雄半生,可这一世,他从未真正照顾好她。
她的故土被横征暴敛,她被强行指婚、家破人亡之时,他从来都是无能为力!如今更是深陷敌营,便是得了这天下,却无力救回最爱的女人,他要这天下何用!
江载初翻身下马,仰头以往,却见维桑唇角轻抿,笑容如水般温柔。
——那亲兵已经撕开维桑第一层纱衣,嗤啦一声,很轻,却极为刺耳。万千目光注视下,维桑口角处流下细细一道血痕,只是眼神依旧无畏无惧。
江载初眼中不再有其他,正欲上前一步,忽然与她目光交融,耳边响起低声呢喃一般的咒声,心神俱荡。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感觉,清醒的神智正在渐渐褪去,他不由反手抽出背后负着的强弓,手法如流水般,架上狼牙长箭。
“你们看到了,我的女人,被匈奴人这样折辱!”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在战场上响起来,送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若是不将他们打败,下一个被折辱的,便是你的妻子,你的母亲,你的女儿!”
长弓拉满,江载初的双臂已经负荷到极致——
可是头脑中隐约还有一个声音在叫喊:那些话不是我说的!这建……绝不能射!
高台之上,维桑能感受道他在竭力抵抗自己,又一次用力咬了舌尖,血腥的味道再次在口腔中散开。
是,她又一次对他用了迷心蛊——因为血凝还在自己体内,她便随时能迷惑他的心智。
这一次,她要他做的,是射出那一箭。
“我知这是你最不会原谅我之事,可我本就必死之人……九泉之下,若能得见天下太平,得见你君临天下,亦是欣慰。”
她最后对他一笑,唇形比的是三个字。
这三个字,她一次一次,对他说过很多遍。
“对不起。”
很多年之后,经历函谷关一战的士兵们尚能回忆起那一幕。
宁王手中的强弓已经被拉满,那支长箭直指高台,射向了匈奴左屠耆王!
那是要怎样的臂力与精准!
那支箭如同流星一般直直射出,最终,匈奴王推搡了身前的女人,用她纤细的身子,挡住了一箭之威!
女人胸前鲜血蓬的炸开,身子亦软倒下去。
士兵们不忍地挪开了视线……而宁王站在那里,已成石塑。
“为郡主报仇!”顾飞红了眼睛,飞骑而出。
他的身后,是许许多多早就没了战马,却徒步奔袭的洮兵们。
他们的又步伐被洛军骑兵们追赶而上,适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已经让他们真正的明白,一旦匈奴入主中原,自己所面临的,便是这般残酷的种族。
这一战,他们必须要胜!
而匈奴人因见主帅在众目睽睽下欺凌弱女,这个民族骨子里的英雄情结被这一幕折损耗尽,蓦然间没了战意。且战且退,终于在深夜时分,数个洛军兵团的轮番轰炸下,匈奴士兵开始漫山遍野的往西逃窜。
“殿下!清扫了好几遍战场,没有找到郡主的……遗体。”
亲兵们在这几日里反复地告诉宁王这句话,可是江载初魔怔一般,走在累累尸骨之间,用手翻起那些残骸和断肢,心中存了万一的念想。
他甚至将追击匈奴残部的重任一并交给了景云,留在此处,细细寻找。
那一箭……他知道的确射进了她的身体。
可无论如何,他要将她找到……
便是死了,这一缕孤魂,他也不能放任她在这里游荡。
士兵们开始掩埋那些尸体,以免造成军中的瘟疫。这个战场不复那一日嗜血的辉煌,安静到如同一幅壮阔且亘古不变的画,无声而泣血。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江载初不知道自己还在等待什么。
夕阳余晖中,他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极目远眺。
“殿下。”
忽然有人叫他。
“你还活着?”宁王看着那个人,黑黄面皮,身材瘦小,带着一身血腥味道。
“断了三根手指。”张二举起草草裹就的右手,裂开嘴笑了笑,“还活着。”
江载初没再和他说话,听任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耳边是呼呼而过的朔风。
“以后可能没法做农活了,得靠家中的婆娘了。”他叹了口气,又从裤腰带里翻出了些劣质烟草来,扔进口中咀嚼起来。
江载初从他手里抓了些,学样扔进自己嘴里,刹那间口里满是苦到清醒的味道。
“活着总比死了的好。”张二忽然哑声道,“每个人都这么想。”
活着总比死了的好,真是每个人都这么想么?
江载初忽然想笑——为什么他的维桑,从来不这样想?
为什么她从来只想要他好好活着,却从不顾虑自己?
那一箭,她逼他射向冒曼,可冒曼又怎会格不开呢!
他看得分明,那是她自己刻意靠过去,却假装是被冒曼扯到了胸前——
她用这样蠢的法子,让冒曼在族人面前颜面尽失;
她用这样蠢的法子,将这场胜利送给了自己。
可她给的,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啊……
脸颊上有冰冷的液体滴落,江载初仰头看了看天,听到身边那汉子轻声道:“嘿,下雨了。”
永嘉三年九月,宁王江载初率洛军于函谷关下大破匈奴。
匈奴可汗与左屠耆王率残部西退,景云一路追击至,收复太原、平城等地,追至关外,匈奴入关时的精兵四十万,最后只剩四万多人。
江载初留在中原,收整各路军队,前往陈县迎皇帝御驾回京。
十月,传皇帝御回京途中感染恶疾,薨,谥号明帝。
后世的史书这样记载这位年幼而亡的皇帝:
“帝虽幼,其志坚。佞臣周景华引匈奴叩关,后欲弃守京城南逃;帝于朝堂之上,朗朗开口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宁战不逃!’后景华药之,帝自此声哑体虚。然心智清明,召宁王,命其节天下兵权,力抗敌寇。九月,匈奴败走;十月,宁王迎帝还都,帝薨于途中,谥号明帝……若非早夭,明帝之建树,不知几何。”
——史书的记载自然成王败寇,真假参半,其中的曲折经过,却也带着依稀的真实,多少留下了当年的影子。
十月,宁王率众臣回京。
这一年的冬日来得分外的早,路上随处倒着饥寒交迫的平民,江载初一身黑色盔甲,手按沥宽,仰头站在丹凤门下,昔日辉煌的帝都经历了匈奴铁骑的践踏,大肆烧杀抢掠之后,大片的宫殿烧成焦土,已颓败之至。
而就在这样萧瑟天地间,御史大夫元皓行率众跪倒在地,请立宁王为帝。
宁王三辞三让,天地间忽然飘起这冬日第一场细雪。
他的鬓边沾染了那些新雪,仿佛青丝骤白,一双清亮凤眸望着瑟瑟发抖的文武百官,面上无波无澜:“起来吧。”
群臣间对望数眼,不约而同叩首,额头贴在地面上,只觉冷如生铁。
“吾皇万岁万万岁!”
十二月,新帝登基,改国号永维。
国库因连年战事告罄,百废待兴,修筑宫殿的事便一再推后。
皇帝如今暂居在保存完好的太极宫内,群臣议事亦大多安排在此处进行。这一日刚刚送走几名即将去西北守关的将领,内侍急急来报:“厉先生到了。”
皇帝扔下手中狼毫,急声道:“请。”
厉先生是颤颤巍巍被人抬进来的,老人家腿上肩上犹负着伤,挣扎着要跪下行礼,却被皇帝扶住了:“先生免礼。”
老人定定看着皇帝许久,叹道:“老头子知道,终有一日,殿下能走到今日。”
他一时间改不了口,皇帝也不怪罪,只淡淡看着他:“先生,当日的情景……能再告诉我么?”
老人想了想,轻声道:“你走后没几日,就有一队人进来劫人。那时老头子在谷外散步,韩姑娘不放心,又让未晞陪着我,我二人方才逃过一劫;等到回来之时,家中的仆役、侍卫被杀得干净,横尸遍地……那丫头已经不知去向。回来之时……桌子上还搁着厨房刚端出的辣椒炒肉,那是丫头最爱吃的……”
皇帝怔怔听着,他说的越是详细,自己心中便越是能勾勒出那幅画面来。
她必然松松挽着长发,穿着半新不旧的袄子,笑眯眯道:“这辣椒还不够辣嘛!”
“殿下,那丫头……真的死了么?”
皇帝木然摇了摇头,并不愿说出一个“是”。
“老头子有一个法子,能知道她是不是走了。”老人踌躇道。
皇帝眼睛一亮,郑重道:“先生请说。”
“先前我告诉过殿下,韩姑娘体内的血凝一日不除,迷心蛊便一直有功效。”
皇帝唇角轻抿,是啊……青州府云榭台他们别后初见,她受尽他的凌辱,却默然承受。原来……那时迷心蛊一直在,只要她愿意,虽是能让他屈从己意。
可她再没有催动迷心蛊。
直到在函谷关下,她要他,亲手取她性命。
心神恍惚之时,却听厉先生道:“若是你血中犹有此蛊,那么韩姑娘便还活在这世上。若是没了……”
老人没有说完,却也不言而喻。
皇帝命人取来一枚银针和一只净瓷碗,亲手在食指上刺破小口,滴于碗内。
老先生全神贯注的取出药粉,洒入碗中,又静候片刻,举起细观。
等了很久,久到皇帝觉得这时光这么漫长,日晷大约都已走了半圈。
老先生放下了碗,唇角边是一抹苦涩的笑意。
皇帝只觉得自己的声音蓦然间哑了,竟不敢开口询问。
“陛下,须知生死有命。即便没有匈奴人,丫头身中剧毒,亦是熬不过一年。”
九月至今,这四个多月的时间,他不曾放弃,四处遣散了暗探去追寻她的下落,皆因坚信未见她尸体,她必然还活着。
“陛下,你身上迷心蛊已解。”老先生已不敢再看他的神色,“意味着,蛊主已亡。”
他却比老人想象得平静得多,只是命内侍送老人出去休息,独自一人坐在殿内,安静望向窗外大雪。
天空被撕破了一角,无数雪白蓬松的棉絮飞落而下。
景云进来之时,便见到这样一幕,皇帝的背影分明是挺直的,却又那样萧索,仿佛这天地间漫漫的白雪,皆落在了他身上。
“陛下……”他轻声唤道。
皇帝便循着声音回望一眼,眼神却是空落落的,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阿云,日后你找妻子,定然要找一个温顺听话的。”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似是在和景云闲聊心事,“最重要的是,她绝不可骗你。”
景云心中涩然:“我知道。”
他唇角却浮起一丝模糊的笑,低声自言自语:“可你知道么,我宁可她还活着,骗我说死了,也不愿她如今这般……真的死了。朕这心里,就这么空荡荡出一块……”
永维元年四月,朝廷罢黜伪洮侯杨林,还权于韩家。
只是韩东澜年岁尚幼,皇帝留其在身边亲自抚养,最终派遣去洮地的朝廷大员,却让所有人惊讶——元皓行。
人人皆知元皓行是辅佐宁王登基的大功臣,匈奴入关之初,两人更是并肩抗敌,私交甚笃。绝没想到皇帝会把元皓行派去川洮任职。
临行之前,元皓行最后一次去太极殿见了皇帝。
彼时皇帝淡淡抬起眸子,“你该当知道,朕为何将川洮交给你。”
“臣知道。”元皓行微微弓腰,“七年之后,待韩东澜成年重回川洮,臣自然会交还他一片富庶之地,仪礼之邦。”
皇帝点了点头,不再看他一眼,示意他可以离开。
“陛下,临走之前,臣还有数件事启奏。”
“你说。”
“臣的族弟元丰佑,能识善断,性子秉直,臣想推举他为大理寺卿。”
“准了。”
“元家如今多妇孺,若是举家南迁,深恐他们体弱……”
“元家家眷留在京中,朕会照应着。”
元皓行爽然一笑:“如此,臣无他事了。”
他正欲离开,皇帝却叫住他,若有所思道:“元皓行,你可知朕为何不杀你么?”
元皓行毫无惧色,淡淡道:“臣也觉得古怪——陛下对臣,着实是宽容。”
周景华与冒曼之间的暗线,是他让人牵上的,至于韩维桑的所在,也是他令人告知周景华的——函谷关大战之时,元皓行留在陈县,看似什么都没做,却又将一切做绝了。
韩维桑一死,江载初再无弱点。
他所要的,便是这样一个冷酷、毫无缺陷的帝王。
他做到了。
真正到了这个时刻,他便是死,也已无憾。
皇帝目光重新落在折子上,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在他即将跨出大殿时,沉声道:“好好治理洮地——便算是你欠着她的吧。”
元皓行脚步顿了顿,回想起那个女孩,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他觉得她沉郁却又聪敏,病弱却又美丽,只是偏偏不该,被帝王所牵挂。
元皓行仰头深吸一口气,极目远眺西南:“是了,臣欠她的,便还给她的故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