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还真有如关元鹤这般不好女色到这种程度的,这倒真是闻所未闻了。
她走之后,慧安半响才叫发烫的双颊退了温,可到了下响便见方嬷嬷一脸笑意地匆匆自院中进来,没进屋便已笑着道:“姑娘,鼎北王妃来了,已和老爷在舒展阁叙话。姑娘好福气,这也算是守得云开见天明了。”
慧安闻言心一跳,面上便飞起了两片红霞,秋儿和夏儿伺候在屋里闻言也笑了起来,秋儿已接了话,道:“没想到关府请的喜夫人竟是鼎北王妃,姑娘真真有福气,姑爷看中着姑娘呢。”
言罢已是红了眼,慧安心中自也是一喜。
大辉的俗礼,男方若是有意议亲,便就先请了和女方家相熟的喜夫人先到女方家中探探意思,若是女方家中也有意同意这门亲事,便叫喜夫人取了女子的庚帖,这才正式算八字,请官媒采纳之类的。
若女方家不同意,自可寻理由推掉,多是姑娘年纪尚小不忍相嫁之类的话,这样男方家也不至于失了脸面,也能保全两家的交情不受影响。只这请的喜夫人身份越是高贵,这自也越能说明男方家对女方的越是看重。
所以慧安听了关府请的是鼎北王妃,自是心中也不由一喜。倒是冬儿喜过之后不由微收笑意,道:“老爷不会阻这亲事吧?”
秋儿闻言当即也变了面色,方嬷嬷倒似未放在心上,那关元鹤是何等人物,既是瞧上了自家姑娘,这事儿就万没有卡在老爷那里的道理。再者说了,关府是什么门第,老爷便是再借他十个胆子,只怕也不敢在这事上落关相爷的脸。
方嬷嬷见慧安听了冬儿的话没有反应,便知这事自家姑娘心中透亮着呢,也未多言,便笑得越发乐和了。
此刻的舒展阁,鼎北王妃已是挑明了来意,孙熙祥闻言捏着茶盏的手却已是抖抖抖个不停。他心中既震惊又恍惚,既恼恨又无力,真是各种情绪都有,只没一样儿是能叫他心里高兴的!
他想起昨夜收到的那封警告信,此刻真真想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再跺成碎片,他心中能不气吗?
人家要当老泰山,那女婿无不求爷爷告奶奶的,给足了老丈人脸子,他倒是好,要嫁女竟收到一封险些没将他气到吐血三升的警告信!
可孙熙祥敢不答应吗,他这边抖抖抖的,面色青白交加了半响,才僵硬地扯了扯笑脸,冲伺候身边的赵妈妈道:“快去一趟榕梨院,叫方嬷嬷准备了姑娘的庚帖过来!”
侯府没有主母,这事却还是要去寻方嬷嬷的。他的话说的却是咬牙切齿的,因慧安常到王府去,鼎北王妃见他如此,如何能不知其中缘由,她瞧着已在心中暗叹,世上还真有这等心黑的。想着也不屑和孙熙祥多言,只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抿着。
赵妈妈快步而去,半响才快步回来,这却也是习俗,不能拿的太快,要叫男方等上一等,才能显出女方的矜持和高贵来。鼎北王妃取了庚帖,任务完成,自没在凤阳侯府久留的道理,当即便辞了孙熙祥起身而去。
孙熙祥见人一行出小院,已是恨得将手中茶盏狠狠砸了出去,这且由不解恨,起身又踹翻了边上的一把太师椅才坐下喘起粗气来。
此时的榕梨院中已是欢声笑语一片,慧安躲在屋中不出来,面上也是少不了笑容的,此刻的她尚不知道她的这桩婚事却还存着变数,而这个变数却来自皇宫之中。
养心殿,李云昶此时正跪在昨夜跪的地方,向贤康帝请旨赐婚。
“……沈小姐两次救儿臣之命,儿臣心中感念,怎忍累及她的闺誉?而且儿臣心中……也因昨夜之事对沈小姐生出了倾慕之情,还望父皇能够成全儿臣,赐沈小姐为儿臣正妃。”
贤康帝闻言瞧着这个儿子,见他面带羞赧,两颊生出红晕来,倒真似动情少年郎,由不得眯了眯眼,敲打了片刻桌案,这才道:“你兄长如今还躺在病床上,你却来请父皇为你赐婚,真真是……且罢,那沈小姐对你也算有恩,你能想着她也算是遵圣人之道,懂得感恩。这事容父皇再想想,你且下去吧。”
皇子亲事岂能草率,李云昶自不会指望贤康帝当即就答应下来,听了贤康帝的话不由面露赧然和惊惶之色,忙道:“儿臣这就去瞧三皇兄,还请父皇保重龙体,莫以三皇兄为念伤及龙体,三皇兄有父皇保佑定能早日清醒,养好身子。”
他言罢见贤康帝嗯了一声挥了挥手,这便又叩了个头,躬身退了出去。到了廊下,却是觉着通身轻松了不少,接着大步便下了台阶,快步而去。
倒是贤康帝瞧他出去,便瞧向一旁伺候的全公公问道:“你瞧着老七这是真瞧上了沈家那丫头,还有另有谋算?”
全公公在贤康帝做皇子时便在身边伺候,跟随贤康帝多年,更是为其办了不少不为人知之事,是其心腹之人,闻言倒是没有惊吓,只道:“奴才不敢妄言,只秦王殿下瞧着却像是动了真情,要不也不会瞅这会子来请旨。”
兄长还躺着,他此时更是心中烦乱,老七这会子来请旨倒真容易惹他不喜,却不像是心有谋算的会做的事。贤康帝听了全公公的话,没再说话。想着慧安的身世,不由心中一动
他一直想收回沈家军的军权,只是如今凤阳侯府只剩下了一个幼(河蟹)女,他实恐将来被文人指骂苛待功臣之后,若是史书上记他一笔欺凌弱女,这名头可真真比昏君无能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如今老七求娶凤阳侯府那丫头,倒真给了他一个收回兵权的冠冕弹簧的理由,凤阳侯府已经没落,沈慧安的身份做了秦王妃倒也算是高攀了,将来便是他剥了凤阳侯爵位,那史书上也只会说他善待功臣之后的。贤康帝想着,心中已有了决断。
此时的关府之中,关元鹤刚自外面回来,便见小厮团儿探头探脑地在府门处徘徊,见他过来忙迎了上来,却凑近道:“爷,今儿夫人叫身边的思言往威远侯府去了一趟……”
关元鹤闻言挑了挑眉,目光掠过祥瑞院的方向,道:“去打听下,今儿祥瑞院都谁出过府,去了哪里,越快越好。”
团儿见关元鹤面色不好,便忙应了一声,一溜烟便不见了。没小半个时辰,他便快步进了书房,禀道:“回爷的话,奴才已打探清楚了。除了思言姑娘走了趟威远侯府,另外张妈妈在三姑娘院儿伺候的侄女去了秦王府,找的是那叫颜何三的门客,此人擅看风水,测八字。当时赶巧秦王殿下回府,正瞧见他们,后来秦王殿下便进了宫。别的倒没人出过府……”
关元鹤闻言已是冷了面,挥手示意团儿出去,那团儿是个机灵的,早就觉着气氛不对,当即便跐溜一下消失了个没影。屋中关元鹤却是习惯性地翘起右手食指在中指上敲打了几下,这才起身,换了官服当即便出了府门。
可他将出了府,便到府门处刚巧见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而来,其上的标志却是云府的。
而顾妤馨的母亲正是工部左侍郎云大人的嫡长女,而顾妤馨因云夫人身体有恙今年并未回襄阳过年,而是留在云府代母侍奉外祖母,关元鹤一瞧见那马车,便目光闪动了两下,勾起一丝冷笑来。
只他这可真是冤枉了崔氏,崔氏是往威远侯府送了信儿,用意自在端宁公主身上,那是因为她知道端宁不可能嫁到关府来。
可这顾妤馨,她却是避之唯恐不及呢,又怎会特意通知她?
顾妤馨却是从关老太君那里得来的消息,倒不是定国夫人想叫她来搅局,到底是血脉相连,实是心疼顾妤馨,不忍待关元鹤和慧安的亲事定下,这丫头才知晓,这才叫姜嬷嬷去支应了一声。
关元鹤不知定国夫人背着他给他议亲的事儿啊,如今瞧见云府的马车,便自动将屎盆子往崔氏身上扣,连带着顾妤馨下了马车便瞧见他的一张冷脸,当即便是眼眶一红。
她想着自己多年来的心事,一直盼着长大的心情,想着知晓关府取了她庚帖那一刻心中的欢喜,和这一段时日娇羞甜美的心情,便觉一下子坠入了冰窟之中。
只昨夜瞧花灯,关府的小姐们邀了她,她便寻了借口推辞了,当时心中是多么的羞涩难当。只昨夜她却在正德街上碰到了关府姐妹,自关礼珍那里得知关元鹤早早便出了府,却是也来逛灯市了,她便心中莫名涌现了一股子不安,果然这种不安在今日清晨应了验。
如今她瞧着关元鹤一张冷面,心中艰涩难当,真不知自己这是上赶着跑来做什么的。但既然来了,又见着了他,便没有不问个清楚的道理。故而顾妤馨还是眨了眨眼,扬了个笑容上前,福了福身,笑道:“三哥哥这是要去宫里吗?可否予馨儿一点时间,馨儿有话想问。”
关元鹤闻言点头,随着她到了府墙下,这才道:“你问吧。”
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知顾妤馨要问什么,这事说清楚却也好,毕竟他心中真拿顾妤馨当妹妹看。顾妤馨见他如此配合,心中却是凉了个透,勉强握了握手,才叫自己没有晃了双腿,舒了一口气,这才道:“我听说了三哥哥和沈小姐的事,只想问问三哥哥,可知道老太君派人到襄阳取了我庚帖的事?”
她到底是姑娘家,质问此事却是鼓足了勇气的,只是言罢也不免红了脸。
关元鹤闻言一诧,愣了一下,这才答道:“这事我不知。”
他话一言罢,顾妤馨双眼便是一亮,映着两颊绯红显得更加姿容娇美了。可关元鹤却是接着道:“便是知道也无碍此事。”
顾妤馨当即眼中神采就变成了痛色,低了头捏着手半响才抬头又问:“为何?我哪里比不上她?”
关元鹤见她一张脸白的吓人,却是心中一叹,只道:“你什么都好,只是我不喜欢!”
这下顾妤馨哪里还忍得住,只觉万箭穿心一般疼到了骨子里,当即便一个没忍住,啪啪地掉了泪。关元鹤瞧着却道:“我还有事需往宫里一趟,此处风大,祖母昨夜歇的晚,你这般……还是早些回府去吧。”
他言罢便大步而去,翻身上马,一阵风般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清风街头。
丫髻见顾妤馨孤零零站在墙根忙吩咐将马车赶了过去,顾妤馨却是转身拿帕子揩了揩眼泪,这才快速登上了马车,却也不允丫鬟上车,只沉着声令车夫回府,只没一会儿丫鬟便闻车中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她不由也替主子心酸,坠了泪。
那边关元鹤得了贤康帝的传召,入了养心殿跪下后,却也不啰嗦,当即就道:“还请皇上赏个恩典,臣想求个婚旨。”
贤康帝闻言一愣,接着才哈哈一笑,道:“你是该娶亲了,这事可叫朕见一次定国夫人,便心亏一次,快说说,瞧上了哪家姑娘。”
关元鹤不由面露一丝笑意,却道:“是故去凤阳侯沈清的遗女沈慧安。”
贤康帝这下更是愣住,心里一紧,半响才呵呵着道:“这倒是巧了,今儿你却是第二个求娶沈小姐的。”
关元鹤闻言面露惊异,抬头瞧了贤康帝一眼这才又忙低了头,垂在袖中的手却是握住了。
皇帝没有说另一个要求娶慧安的是谁,但他却相信关元鹤不会不知,他只目光灼灼盯着关元鹤。却见关元鹤沉默了一下,接着瞧了眼他,又低了头。
贤康帝这便吩咐殿中伺候的人都退下,关元鹤这才道:“皇上可是已决议要册立平王殿下为太子了?”
贤康帝不想他竟突然说起此事,目光一锐,关元鹤却恍若未觉,又道:“若皇上已决议立平王,便不该为秦王殿下寻将门之后为妃。皇上宠爱淳王,致使淳王势涨,酿成党争之祸。唯今皇上已决议册封平王,却又要造就另一个淳王出来吗?”
沈峰手握兵权,若李云昶娶慧安为妻,虽不至于如关元鹤所言,但时日长了什么事都是有变数的,未必不会形成隐患。
他虽说的隐晦,但贤康帝岂能听不懂,当即便大怒,抬手便将龙案上的茶盏掷了下去!险险擦过关元鹤的额际,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大胆!”
他怒喝一声,已是气的指着关元鹤,面色铁青。关元鹤却笔挺地跪着,恭敬的低着头一言不发。半响他却突然冷笑一声,道:“哼,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兔崽子,罢了,朕不插手便是。你与老七就各凭本事吧,只瞧谁能得这美人芳心了,此事朕却是管不着的。”
关元鹤本是想请了慧安庚帖算了八字,便请皇帝赐婚的,只发生了此事他哪里还敢指望贤康帝赐婚。那不是上赶着叫皇帝和儿子起矛盾吗?
得贤康帝此话实则已表明贤康帝允了这桩亲事,意思已是相当明白了,关元鹤闻言忙恭敬地行了礼,退出了大殿。他冲殿门处守着的全公公弯了弯腰,这才大步而去。
全公公方才却是为他捏了一把冷汗的,如今瞧着他的背影,不由摇头,只道这年头还真有那不怕死的,真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他进了殿,为皇上换上一盏新茶,见贤康帝面有沉思,终是没忍住,道:“关将军和沈将军同是手握重兵,此事奴才本想着皇上不会允的。”
贤康帝闻言倒也不怪他多嘴干预朝政,只是神情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道:“沈峰是个粗人,可也是个忠臣,没有什么弯弯肠子。关小子虽是狡猾了些,但忠心却是不缺的,此事无碍。”
只是他心中却是还另有一番计较的,只他却未对全公公道明,全公公闻言只道:“皇上英明。”
贤康帝闭着眼睛心思却已转到了李云昶身上,前次坠马事件,这次坠楼之事,除却泰、淳、平三子,便一直有这个七儿子的身影,只每次他都是个看客一般。
贤康帝本就在揣测这个儿子的心思,如今瞧着他竟在此时来求旨赐婚,要求的又是沈慧安这样易叫人非议的女子,贤康帝倒是对他的戒心已少了一分,现下再有关元鹤的求婚在后,他更是觉着这个老七,多沉醉儿女情长,却是个没出息的了。
关元鹤回到府中便直接进了福德院,鼎北王妃已将慧安的庚帖给送了过来,崔氏刚将庚帖放下离开。关元鹤瞧了眼那放着庚帖的红木盒子不由勾了勾唇角,对方才进宫之事却是只字未提,只道:“此事还得多赖祖母,孙儿出征在即……”
他话还未说完已被定国夫人打趣地打断:“你这孩子也总算是知道着急了!放心吧,你出征之前,祖母定将这事办妥帖了。现下就将这庚帖拿到钦天监去,请算了八字,就到凤阳侯府去下纳吉礼,只是如今正逢隆冬,却是没有活雁的,这送定我已叫大夫人从府库中精心挑选些首饰出来,再添上一双雏鸟便也妥帖了。”
批八字本就是走个过程,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关元鹤倒是不担心此事。他闻言只点了点头,便和定国夫人聊起了它事。
李云昶很快便听闻了关元鹤进宫之事,在两日后更是得知关府送了慧安和关元鹤的八字到钦天监去,他心中如何能不知,这桩亲事贤康帝已然许给了关府。只他到底是试过了,虽是心中难受,却也未在做任何动作,只是在钦天监将两人八字送回关府时,派人给关元鹤送了一坛子积年女儿红。
可这其中波折慧安却是不知道的,如今她正躺在软榻上,从小白瓷平盘上捻起冬儿剥好的葵花种儿往嘴里丢,美滋滋地想着越来越临近的生辰是该请了景心等人来玩上一玩呢,还是胡乱在府中过了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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