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案精巧,花色繁美缛丽,色彩阴阳浓淡相宜之上。
孙心慈的虽不是双面绣,但她用了缀绣的手法,令牡丹花的花瓣加贴绸料从而突出绣面,绒面花型极为逼真。
殿上娘娘夫人们正争执不休,慧安却见孙心慈轻轻动了下宽大的袖子,见袖中没有反应登时她就变了面色,慧安微微蹙了下眉,却瞧见她那袖口微微一颤,接着便有一粉一蓝两只蝴蝶从中扑了出来,慧安那蹙着的眉便扬了起来。
孙心慈见蝴蝶飞出,也是松了一口气,心口急跳,忙正襟危坐,垂下头目光晶亮有神。慧安瞧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已然拔得头筹而喜不自禁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
却见那两只蝴蝶从孙心慈的袖中飞出,似是还没能适应环境在席案间萎靡地停停起起,慢慢的倒是舒展了起来,振开两翅纠缠着便飞了起来,很快便吸引了殿中夫人小姐们的注意。
“咦,哪里来的蝴蝶!”
“是啊,这大冬天的竟会有蝴蝶飞来,真真是怪事啊!”
“快瞧,蝴蝶往那牡丹绣品飞去了呢!”
下面夫人小姐们一阵骚动,玉阶之上皇后等人细细去瞧,也看到了那两只蝴蝶,见蝴蝶飞到绣品旁边留恋不去,最后竟停落在了孙心慈的那副牡丹绣品的花瓣之上,不由都惊呼出声。
孙心慈瞧见这一幕倒是心下大定,勾起唇笑了起来。殿中气氛一时热烈,众人纷纷讨论着这一奇景,不免也夸赞孙心慈那幅绣品着实逼真。
慧安不由瞧了满脸娇羞垂眸勾笑的孙心慈一眼,微微凑近她,道:“二妹妹真是好能耐呢,可妹妹需知捧得越高待摔下来时也就会落的越碎,妹妹可要仔细点脚下啊。”
慧安说罢还冲孙心慈眨巴了眨巴眼睛,孙心慈一愣,蹙了下眉,没来由的心里就是一紧。但随即她又觉着这是慧安嫉妒她故而才说的酸言酸语,便丢下不安瞪了慧安一眼冷哼了一声,道。
“自己没本事还见不得别人出头,真是丑人多作怪,蠢人洋相多。”
慧安闻言却未搭理她,却与此时,玉阶之上,崔皇后笑着道:“有趣,方才本宫那盆国色天香的魏紫没能引来蝴蝶,如今倒是叫一副绣品将这蝴蝶给引了过来。小李子,将那绣品呈上来与太后、本宫和诸位娘娘细看。”
那李公公闻言却是一阵犹疑,半响竟面露难色的跪了下来,却听他道:“回禀太后,皇后娘娘,这幅绣作似在花粉水中浸泡过多次,香味浓郁,触摸之下犹且有花粉掉落,奴才……奴才实不敢将其呈上。”
李公公声音一落,登时大殿便是一静,接着便听玉阶之上惠妃突然蹙眉,道:“咦?这些作品皆是皇后娘娘过目选出的佳作,皇后娘娘方才竟没发现那绣品染过花粉吗?娘娘赎臣妾多嘴,这可是不妥呢,还是快些撤下去吧。”
皇后闻言面色就是一变,这么多闺秀的作品都是今日到殿上后小姐们当场拿出来的,她方才只粗粗扫过选了特别出挑的,一时哪能发现这些个?
她邀众夫人赏花那真花没能引来蝴蝶,如今假花倒是引来了,这本就叫她觉着落了面子,如今惠妃竟还那此事拿捏她,崔皇后当即便豁然起身,抬手怒指着孙心慈,厉声道。
“大胆!明知太后有哮喘之症,你却还拿这沾满花粉的东西到殿中来,到底是何居心?!”
说着便忙跪下,冲太后道:“母后,是臣妾一时不查,竟未能发现那绣品染了花粉。臣妾之罪,请母后处罚臣妾。”
孙心慈本还在飘忽的幻想之中,情形乍然而变,她都有些回不过味来,见崔皇后怒容瞪着自己,一惊之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待膝盖阵痛才恍然明白皇后指骂的是什么,登时面色惨白,哆嗦着一脸无措。
慧安也忙跟着跪了下来,焦声道:“太后明辨,皇后娘娘息怒,妹妹事先不知太后要参加宫宴,故而考虑欠妥还请太后,皇后娘娘原谅她年幼思虑不周之罪。”
要知道太后有哮喘之症,当今贤康帝重孝,特意将太后搬到了离御花园较远的承宁宫去,虽不能因太后一人就严禁所有人不用熏香,不涂脂粉,但多年来由贤康帝带头,宫中但凡太后会出现的场合,不管是妃子还是皇子大臣等都会特意准备,不佩熏球,不穿熏衣。但凡宫宴也都会刻意淡妆,以示对太后的尊敬。
孙心慈那幅侵染了花粉的绣品若是太后不出席宫宴倒还罢了,但如今太后在场,那幅绣品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但话说回来,这么大一个宫殿,一副小小的绣品便是沾染了花粉又能有多少,只要不叫太后近身也是无碍的,影响并不大。可这种事从来都是可大可小,若惠妃不挑事,若皇后不恼了孙心慈,若太后说句无妨,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可偏事发后,太后却是一言未发,如今见皇后跪下请罪,太后这才笑道:“行了,多大点事,难道因哀家竟能叫全天下的脂粉铺子,香料铺子都闭门不成?”
她说着示意身边的杨公公扶起皇后,又冲慧安道:“安娘也起来吧,你是个好孩子,在端门曾帮秦王躲过一劫,前几日还救治过哀家,哀家听说你那几个丫头那日在端门也着实救了几位夫人小姐,大姐姐便如此忠义知礼,府中丫头犹且如此,想来这做妹妹的也不会差的,也起来吧。”
太后说着又瞧向孙心慈,道:“这事说来也怨不着这小姑娘,是我老婆子临时起了意来的这宫宴。今儿哀家也算开眼了,大冬日的这绣品竟也能引来蝴蝶,恩,这沈二小姐倒是有些小聪明,只是绣品还是该以针法细密,图案新颖,色彩明丽为佳,哀家瞧永宁侯家聂小姐那幅牡丹并蒂就很是不错。”
太后这般说众人自是纷纷响应,连连称赞聂霜霜那幅牡丹并蒂绣的极好,太监将孙心慈那幅绣品撤了下去,殿中就似闹了一场笑话,那两只蝴蝶还在不停飞舞,却是再无人关注了。
这头筹很快便落在了聂霜霜头上,待她起身行了礼并领了赏,便有贤康帝身边的全总管满面含笑的过来,恭声禀道。
“启禀太后,娘娘,皇上瞧了各位小姐所做诗作连连称好,还赞明霞郡主的诗有大家之风,御赐老参熊掌汤一盅。另,方才朝云殿皇上令诸大臣,皇子亦以牡丹为题作诗,平王殿下所作之诗令陛下抚掌称好,已赐享御宴,这是皇上挑选出来的几首佳作,皇上特令奴才送来与太后,诸娘娘,夫人小姐们品鉴。”
全公公言罢殿中气氛又是一变,慧安也不由抬眸瞧了姜红玉和上位的皇后一眼,却见皇后已是不可遏制地喜笑颜开。
每次宫宴帝王桌上总有那么一两道菜是与旁人不同的,若赏了臣子那是莫大的荣光,而平王今日独享御宴,后殿的姜红玉也同时受赏,这其中意味却是不浅啊。
全公公告退后,众人自免不了将平王等人的诗词拿出来品鉴一番的,只是此刻众人心中各有所虑气氛却不如先前热烈,待品了诗,皇后便吩咐开宴,宫廷乐师们才敲弹着各种乐器,奏起乐来,更有数名样貌不俗的舞女踏着舒缓的乐声,挥动着手中长长的披帛翩翩入殿。
而宫女端着美酒菜肴穿梭各席案之间,夫人小姐们也开始就近交谈,窃窃私语了起来。交谈间自免不了谈起方才殿中所发生的事,慧安瞧见附近不少夫人小姐明目张胆的往这边瞧。
“一个庶女偏要削尖脑袋往前钻,瞧她今儿穿那身衣裳,生怕显不出自己个儿来。”
“庶女心才大呢,我瞧着她那样儿就不似个安分的,听说前段时间还在马车中又弹又唱的,这事可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哪有半点像个闺阁小姐会做的事,就是听了都觉着骇人听闻呢。”
“她那生母那般德行,能教养出什么好的来,我倒瞧着那沈大姑娘蛮端庄贤淑的,方才竟还帮妹妹求情,要我瞧着她那妹妹做那般打扮便是想要压上一头的,她倒好心,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妹妹只怕弄不好那日就受了牵连,累及名声。”
“这种为了自己出风头,连忠义都不要的,也活该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般蠢,又野心大的哪家敢娶回家去啊,娶回去不定哪天连阖府的命都得赔上。”
……
慧安听着这些远远近近的议论声,瞧了眼一旁缩着肩膀面色惨白,忍不住泪珠直滚的孙心慈,本还欲凑过去讽上几句,如今却是没了兴致。
那日她已暗中授意府中的下人将那日杜美珂被打后孙心慈的所作所为传扬出去,如今孙心慈宫宴出丑,又被人厌,只怕不出两日这传言就会满城飞,到时候她孙心慈便是再能耐也不得不背负上不忠不孝的骂名了。
这些倒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孙心慈经此蠢名算是被定下了,这样一个野心大又没脑子做事欠考虑的,又认不清身份整日想着强出头的,只怕便如方才那位夫人所言,谁敢将她娶回家去啊,没得哪日被她带累了。
能给孙心慈按上这样一个名声,也不枉费她花了一番功夫才寻到那两只蝴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