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院子,不由瞧向新提的二等丫头柳絮,道。
“你说,母亲会不会是疯了?她睡一觉应该会好的对吧?”
不管孙心慈心中如何想,说出这话来却是大不孝了,柳絮闻言低着头面上闪过不可掩饰的讥讽和不屑来,回道:“姑娘放心吧,夫人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事实,这才情绪激动了些,待她好好睡上一觉就会好起来的。”
孙心慈闻言这才叹了一口气,朝着穿堂走,只是她刚迈步便见夏儿进了秋兰院,她登时便如临大敌,忙挺了挺腰板,本以为夏儿是来耍威风的,谁知夏儿只说了几句关于宫宴的事便福了福身扭腰出了院。
孙心慈诧了一下,这才快步回了屋,喜梅忙迎上来服侍她将染了血的衣裳换去,柳絮便忙奉上了茶,道:“姑娘且喝口茶宽宽心,姑娘方才也受了惊吓,如今瞧着面色不大好。可要奴婢去吩咐厨上给姑娘做些压惊的汤品来?姑娘如今身子娇弱,后日便要参加宫宴,可得好好养着啊。”
孙心慈闻言瞧了柳絮一眼,这才点头道:“还是你是个伶俐的,如今我都慌了神了,你快去吧,我这里有喜梅呢。”
柳絮这才福了福身快步而去,喜梅却瞧了她的背影一眼,道:“姑娘,这个柳絮先前只是个粗使丫头,明心姐姐出事后这才刚刚提上来,姑娘瞧着她伶俐从三等又升到二等,已是极为恩宠了,只她品行如何都还没有摸透,如今秋兰院又正逢乱时,姑娘可要存份防人之心啊。”
孙心慈本就一心的烦躁,听了喜梅的话更觉着她就是个嚼舌根,见不得别个儿越过她的,登时两道柳眉一竖便将茶盏砸在了地上,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那心思争风吃醋!滚!”
喜梅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不对竟惹得孙心慈如此大怒,惊吓地白了面孔,忙跪下收拾了碎茶盏,弓着身退了出去。
片刻柳絮回来,见屋中只孙心慈一人不由诧异地挑了挑眉,她小心地伺候孙心慈用了半碗安神补气汤,这才劝道:“姑娘要不躺下小睡片刻?”
孙心慈却是摇头,道:“我此刻哪里能睡的下,后日就是宫宴,母亲如今却是这般模样,我真不知该准备什么作品进宫才能出彩。这事还得和母亲商量一番才行,可时间紧迫,这再不准备可就来不及了。若是母亲一觉睡到明日,那我可该怎么办啊。”
柳絮闻言却笑道:“这还不好办,凭借姑娘的本事,随便拿出一件画品,或是绣品来,还不将那些小姐们都给比下去!奴婢听说姑娘的绣功是夫人请了宫中针工局退下的掌事绣女亲自教导的,一手飞龙走凤的双面绣,绣什么都活灵活现。奴婢往日在外院伺候,都还没能见识过姑娘这个本事呢,这回姑娘可要露一手给奴婢瞧瞧才好。”
孙心慈本她崇拜的目光瞧的心中稍宽,总算露了笑模样,随即却是叹息一声,道:“你不知道,这京城的闺秀,哪个绣工不是承自名师?这双面绣虽是难,但却也有不少小姐有此种本事,只我知道,那永宁侯府的小姐,礼部尚书家的二小姐那绣工便比我好上几分。我若想在这上头出彩,只怕是万难啊。更何况,一件出彩的绣品,不光是要细密的针脚绣出样子就行的,还得有心思巧妙的别致图案才成,那参加宫宴的贵夫人们见多识广,如今时间又如此仓促……”
孙心慈说着不由重重一叹,连连摇头,柳絮也跟着垮了脸,半响她突然眼眸一亮,惊呼一声:“姑娘,有了,奴婢知道怎么叫姑娘绣出与众不同的绣品来了!”
慧安这两日过的异常舒心,每日午膳是必要到西跨去用的,沈峰因公务倒是不常在府中,沈大童和沈童也因公事在身不常在府中用膳,倒是沈小童和沈么童二人初到京城又无正经事忙,每每都在。
比起京中的多数闺秀来,慧安本就是个疯丫头,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她如数家珍,又是个爽朗性子,倒是很快就和两个小表哥熟络了起来,还带着两人出了两次门,感情在吃喝玩乐中迅速增进,慧安也对舅舅一家有了更深的了解。
沈峰这个舅舅好是好,只他和沈强一般的花心好色,只是这人好女色,却是个懒得应付女人的,故而倒是常常光顾花街柳巷,却从不将女人往府中带,对府里的丫头更是从不存那心思,就更别提抬什么妾室了。
故而沈峰的后院只一位主母,而四个儿子更皆是结发妻子所育,家中倒还安宁。沈峰那妻子童氏说起来倒是和凤阳侯府也颇有渊源,她出身并不高,却是沈峰尚未发迹,还跟在沈强身边做小兵时由沈强做主,沈清应允娶了进门的。
为何要沈清应允,却是因那童氏本是沈清身边的一名丫头。说起来战时嫁娶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将士们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也不讲究媳妇的出身,有个女人已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情了,要是这女人还能随军,虽战时吃不着,等时常能见到摸个小手,那也是做梦都要笑醒的事情了。
故而沈清领着的那支娘子军,那是被多少只饿狼盯着的肥美大肉块,整日都瞄着想要扑上去咬上一口呢,故而沈清的娘子军有不少嫁了当时沈家军中的将士,这童氏便是其中一个。
听闻舅母竟和母亲有这等关系,慧安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自沈峰给童氏去了信,慧安便跟着忙前忙后的收拾屋子,她两日来忙与和舅舅一家增进感情,日子倒是过的飞快,转眼便到了宫宴头天的下响。
秦小双亲自将侯府新制的两套衣裳送了过来,慧安这两日心情极好,免不了又拉着她说了半响的话,末了还将沈峰从硐城带上京预备给相识之家送的土特产年礼叫冬儿包了一份与她带上。
待秦小双走后,秋儿展开孙心慈定做的那套月白色小袄和棕裙来,不由笑道:“这云裳斋做的衣裳就是不一样,姑娘快瞧,二姑娘明儿穿上这套衣裳一定艳惊全场呢。”
慧安闻言瞧了那衣服一眼,也是一笑,见秋儿一脸的促狭,不由捏了捏她的面皮,道:“要的就是艳惊全场!行了,快给她送去吧,这两日她闷在屋中绣那富贵牡丹也是累了,你顺道帮我瞧瞧可曾绣好了,也劝劝她莫要光想着出头累坏了眼睛,那可就不划算了。”
见秋儿笑着收了那衣裳出了屋,慧安才歪在床上将自己那套粉红色的织锦褙子水红灯笼裙展开瞧了瞧,见做工极为细致,瞧着便富贵端庄,中规中矩,这便一笑叫夏儿收了起来。
翌日,因宫宴设在白天,皇后娘娘将在朝凤殿邀众位贵妇贵女们共进晌饭,在这之前还要请众人同往御花园赏花,故而天未亮慧安便起来将肚子填的满满的,这才端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秋儿几人捣鼓。
待辰时,孙心慈才姗姗而来,慧安瞧去但见她穿着那件清雅脱俗的月白色小袄,同色裙子,腰间却裹着自己缝制的烟柳色软云罗绣双蝶飞舞图案的主腰,那上面两只蝴蝶振翅飞翔,一蓝一粉端的是生动惹眼,更是将她纤细的腰身给显的极为突出。
慧安见孙心慈头上只挽了个小篆,上面挂在莲花分池的玉珠鎏金步摇,一张略施粉黛的小脸素净可人,显得倒是清丽脱俗,尤其和她这一身的金光大红的俗色相比,那可真是雅致惹眼。
慧安笑了笑,也不多言便打前儿出了屋,孙心慈见她如此倒是松了口气,跟着慧安紧步而出。
府门处早已备好了马车,而孙熙祥已穿着官府端坐在马上。他自那日被沈峰打了脸便一直呆在春韵苑,连妾室的屋都不曾去,那脱臼的手被大夫按上倒还好说,虽是疼了些但到底不会丢脸。
但这脸上被凑的伤却是要遮掩一二的,两日来他只躲在屋中养伤,摸的最好的膏药,但如今那眼眶处还是有些发黑,他特意用了些脂粉盖了盖,这才瞧着好些。
见慧安出来,他锐利的目光便扫了过去,慧安如今岂会怕他,感受到那目光便也瞟了过去,当即便扬了个笑脸,只气的孙熙祥浑身发抖。谁知他还没能张口,便见沈峰和沈家四个儿子装扮一新,锦衣华服地出了门。
慧安闻声瞧去,不由眼前一亮,平日里这四个沈家哥哥多穿着邋遢倒不觉着,今儿这一打扮,却也是一个赛一个的钟灵毓秀,皆是那翩翩的公子哥儿,瞧的慧安不仅眼前微亮。
慧安上前一一见了礼,寒暄数句,这才上了马车,孙熙祥这才冷声吩咐开车。马车之中慧安闭上眼睛休息,而孙心慈则垂着眼眸发呆,倒是相安无事。
今日贤康帝在朝云殿和大臣及公子们品酒同乐,那朝云殿在大辉皇宫的东北方,却并不属后宫范围,而御花园却是在内宫之中的。
故而到了宫城,慧安和孙心慈便和沈峰等人分开,马车到了皇宫的承天门才缓缓停下,慧安二人下了马车,随着宫人一路往内宫走。待到了临时安置贵女贵妇们的浮云殿,慧安瞧着殿中已到了不少熟人。
打眼望去,果真是玉环珠翠,琳琅满目,金光耀眼,一室辉煌,慧安见果真如所料一般,大多数小姐们都穿着大红大紫,或橘黄柔粉这样的暖色衣服,有那着意出彩的也多穿亮色醒目的宝蓝、翠绿等色,如孙心慈这般穿素色的倒是也有,只多是上衣或下裳单件着素,或配了艳色裙子,或搭了亮色小袄,整套皆素的却是少见。
故而慧安和孙心慈二人进了殿,倒是引来了些目光,孙心慈似慌了一下,但接着便低了头,慧安瞧见她粉嫩的小脸娇红了一片,不由冷冷的勾了下唇角,自行找文景心等人说话。
没多久,便有宫人来传话,言及崔皇后已摆驾御花园,请各位夫人小姐移步到御花园中赏花,众女们便三五相好的携着往御花园去。
临到了御花园外的钟翠门,正见崔皇后与众位嫔妃摆着华丽的仪仗往这边而来,众女眷纷纷跪下行礼,待崔皇后喊了起,又说笑着请了诸位入园,慧安等人这才起身规矩地随着大队进了御花园。
宫中的御花园虽是冬季也颇有看头,曲桥流水,青竹修韧、冬青吐绿,间或红梅迎枝,也不知大内的花匠们花费了多少心血,倒也不少花木复苏吐芳,虽没夏日的姹紫嫣红,但也让一众官员女眷们瞧的兴致勃勃。
前头崔皇后似也兴致极高,频频传来她和几位一品夫人们的谈笑之声,气氛显得异常融洽,而那株开了花的魏紫已被移入了八音阁,八音阁四周空旷,正适合众人围而赏花。
魏紫本就是牡丹花中的花中之王,这株开花的魏紫竟长势极好,花梗粗而硬,株型极高,半开展着,枝粗叶茂,开着三朵粉白色的大花,花呈皇冠形,花蕾扁圆,花瓣层层复复,每朵花竟有碗口大小,另有数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迎风招展。
这样的一盆牡丹若放在花季自不稀罕,但在这隆冬却实属罕见,这日本就艳阳高照,并不觉着冷,又气氛极好,如今得见此花,众夫人小姐们免不了要多称赞几句,全了皇后的面子。
在端宁公主的带头下,倒有几个大胆的贵女纷纷做了几首赏花诗,崔皇后大乐,当即便叫宫女写了下来送往朝云殿请贤康帝和众大臣公子们品评。
待赏了花便又摆驾朝凤殿,那朝凤殿本就和朝云殿是一体的,中间由一座腾空玉石拱桥相连,两殿皆在内宫和前朝相连之处,从御花园过去倒并不算远。
慧安正欲和众人一道往朝凤殿去,却见太后身边服侍的管事公公杨公公匆匆而来,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道。
“皇后娘娘容禀,太后听闻娘娘要在朝凤殿宴请众位夫人小姐,特命奴才送来了两坛陈年的菊花酒,请诸位一品。”
皇后忙领着众人谢恩,那杨公公吩咐小太监将酒呈上,这才又道:“太后娘娘今儿高兴,现下正和静敏长公主,定国夫人等几位夫人说话,想召几位小辈过去热闹一下,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皇后闻言忙道:“难得今日母后高兴,母后想招姑娘们过去说话谈什么方便不方便,你赶紧领了人过去,且莫叫母后久等了。”
被太后召见那是多大的荣光,众夫人和小姐们闻言,哪有不瞪大了眼瞧的,心中已猜想只怕召见也只是文家那几位小姐,最多带上和鼎北王府有姻亲关系的几家的小姐罢了,谁知杨公公却独独叫了文景玉、文景心和慧安过去,待慧安神情平静地跟着杨公公走出老远,还能感到道道视线不停往她身上扫。
到了太后的宫中,但见好几位身着朝服的鹤颜夫人正坐在殿中陪太后说话,她们多是超品级的各伯、公,侯府的当家老太君,慧安进了殿只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一脸恭顺的垂首上前。
静敏长公主和关老太君正坐在一起说着什么,三人皆面上带笑,瞧着却是其乐融融,慧安三人规规矩矩地磕头请了安,文太后忙叫宫女将三人扶起叫到跟前。
文太后今日穿了件暗红色的金纹宫装,瞧着比前段时间气色好了许多,同三人很是说笑了几句,这才冲定国夫人和静敏太公主道。
“今儿这宫中也算难得的一场盛会了,我们这些老的也难得凑在一起,少不得也要去凑凑兴的,咱们这就往前头去?”
太后说着便扶了杨公公的手站起身来,太公主和定国夫人也含笑起了身。下面众夫人们自也忙起身相随,纷纷应和。
之前慧安进宫,柳姑姑便透出太后会参加这次宫宴的意思,方嬷嬷到了栖霞寺后也往府中送过信儿,说是柳姑姑已到了寺中,太后的身体已好了许多,慧安这便肯定太后定是要出席宫宴的。
故而现下见太后协同太公主二人起了身倒也不惊讶,见文景心已上前扶了太后的手,而文景玉本就站在关老太君身边,见她起身也扶了一把,慧安便笑着行至了静敏太公主身边,虚虚扶住她的手笑着欠了欠身。
却是太公主拉住了慧安的手,目光含笑地望了过来,道:“听说本宫那小魔星冲撞了你,一会儿本宫与你做主定叫他亲自给你赔礼。”
慧安闻言忙是一笑,道:“那日侯爷是与小女玩笑的,何况小女已自行报了仇,这厢还未向太公主请罪呢,可不敢再劳太公主为小女做主了。”
静敏太公主闻言却是朗声一笑,拍了拍慧安的手,道:“这个本宫却也听闻了,能叫我那卿儿吃了亏还不曾发难与你,不错,是个聪慧的。”
这却是静敏太公主第二回夸她聪慧了!太公主这声音却是不少,几人本就行在前头,登时慧安便感身后多了许多道打量的目光,连前头文景玉闻言都不由回头诧异地瞧了慧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