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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对我一向看不起的丈夫“刮目相看”,二十六岁就让我成了一个寡妇,这浑蛋出手比我狠多了,让我连质问的机会都没有!你说他狠不狠?
但是,祁树杰显然低估了我,他就算死给我看了,我的生活还是在继续,我并没有因为他活不下去,更不会为他当个贞节烈妇,他不值得我这么做,我也不会这么做。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地球从来不会因为少了谁而停止转动,谁说不是呢?
转眼到了年末,12月31日。
我记得那天下着雨,很冷。这样糟糕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好些天,天气预报说是西伯利亚冷空气南下,会有雨夹雪。果然,我出门赶去机场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雪花,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出行的热情,星城国际机场人来人往,都是赶着元旦假期出门探亲访友和旅游的,熙熙攘攘热闹得好似菜市场。因为天气恶劣,不断有航班延误或取消,愤怒的乘客围着地勤人员吵闹不休,我拿着机票坐在登机口的椅子上,琢磨着我坐的航班会不会也被取消。
我承认我有点小小期盼,期盼我的航班也飞不了,这样就挽救了一个迷途少妇迈向不可预知的深渊。丧夫不过几个月就和别的男人私奔,这事如果传出去,大约我又要身败名裂了。可是事已至此,我已没有退路,都已经答应他了,人也到了机场,临阵脱逃可不是我白考儿的性格。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天空阴沉得可怕,我惴惴不安地打量着候机厅落地窗外白雪茫茫的世界,心里更加没了着落。为什么会是在机场呢?好像很多故事的开始和结束都是在机场,来来往往的嘈杂和冷漠中,人生的悲喜剧在这里一幕幕上演。我忽然感到很茫然,觉得自己就像那些时起时降的飞机,如果没有人操控,它们永远不知道下一站的终点在哪里,我也在想我的终点在哪里呢?现在我是自由的,没有人操控我,一切靠我自己的判断,下一站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飞机都快起飞了,耿墨池还不见踪影,能不能等到他,其实我心里一点底儿也没有。他不会失言吧?还是胆怯了?如果真是这样,航班不用取消了,我也不必冒这个险了,这样一个结果也未尝不可。但我又转念一想,我这么期盼他失约或者航班取消其实表明真正胆怯的就是我自己吧,我并没有自以为的那样勇敢,或者说是不要脸,我也不是完全不在乎自己已经很糟糕的名声,那我跑来干吗,我疯了吗?
正胡思乱想着,那家伙却现身了,我惊讶地看着他,这厮正靠在候机厅的门口冲我笑呢。他穿了件藏青色的长风衣,里面是浅灰色的宽松毛衫,下面是同色的裤子,气场强大,只是他眉宇间透着冷冷的忧郁,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可即便如此,在人来人往的机场这男人还是鹤立鸡群,玉树临风这样用滥了的词放他身上再贴切不过。
“你的视力好像不太好,我冲你笑了半天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潇洒从容地拖着行李箱走过来,远远地就抱怨。
“你才知道啊,我是高度近视。”我站起身,准备提自己的行李箱。耿墨池很有风度地帮我接了,大约很重,他故作惊诧地说:“你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准备嫁到上海去吗?”
“是有这个准备,”我呵呵地笑,点点头,“听说上海男人是中国最适合做丈夫的,我过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肯定没有。”
“何以见得?”
“全上海最优秀的男人就在你面前。”耿墨池厚颜无耻地说。
半个小时后飞机冲入云霄。
“说实话,我等了你半天,以为你不来了。”
“我是不打算来了,”我找空姐要了杯咖啡,瞅了他一眼,“可是我又想啊,明天都是新年了,我没理由把今年的贞操保存到明年。”
“嗯,有道理。”耿墨池表示赞同。
正说笑着,飞机好像遇到了气流剧烈地颠簸起来。我本能地抓住耿墨池的手,广播提醒乘客不要慌乱,说气流马上就会过去,可是飞机却颠簸得更厉害了,气氛立刻紧张起来。我闭上眼睛,心想完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报应啊。而我身边这位男士却堂而皇之地握住我的手,顺势又搂住我的肩膀,还不忘幸灾乐祸地感叹一把,“我们还真有缘啊,没想到死也要死在一块。”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被飞机颠簸得头晕眼花,胃也一阵阵地翻腾。我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悲哀地祈祷飞机千万别掉下去,我过去的人生已经是一团糟,我不想连死也死得尸骨无存,早知道我就不上飞机了啊。
可是耿墨池这家伙还不歇火,继续添油加醋,“哎呀,下面是太平洋呢,听说里面有很多鲨鱼,冬天寻不到食,估计都是饿着的,就等着天上掉飞机呢。”
他明摆着是瞎说,飞机下面明明是连绵的青山,又没出境,哪儿来的太平洋呢?我昏头昏脑一时没回过神,战战兢兢地问:“你会游泳吗?”
“抱歉,不会。”
“那鲨鱼吃你怎么办?”
“估计鲨鱼会先吃你。”
“为什么?”
“因为冬天出来寻食的鲨鱼大多是公的。”
我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在他大腿上狠狠地揪了一把,疼得他“哎哟”一声躲闪不及。这是我的习惯,每每兴奋得忘了形就会狠拧对方的胳膊和腿,祁树杰生前就深受其害,特别是谈恋爱那会儿,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害得他大热天都不敢穿短袖,他常说我有暴力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