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八道。”陶玉儿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喂他,“你压根就不该来这冥月墓,若肯好好在日月山庄养着,说不定现在都痊愈了,此番回去,可就得收收心了。”
“好。”陆追道,“苦。”
“良药才苦。”陶玉儿笑道,“怪不得澜儿喜欢你,这皱鼻子的小模样,跟个小猫似的。”
“这些天夫人在山洞也辛苦了。”陆追往起坐了坐,那里虽说挺宽敞阔气,可毕竟不是个家,半夜一起风,四野都是呜呜的哭泣声。
“有大刀陪着,可不辛苦,我真是喜欢她,”陶玉儿感慨道,“年轻时想要却没有的,她都占全了,光是看着就觉得真好。”
“那阿六呢?夫人不喜欢他啊?”陆追问。
陶玉儿打趣:“一天到晚要拐着大刀走,我可不乐意,自然是嫌弃的,可若赶走了,又没人做饭,只好留着。”
陆追也跟着笑,一起听她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天发生在山洞中的,充满柴米油盐气息的,哪里开了花,哪里结了果,哪里的陷阱中困了一只兔子,三天才救回来。
一件件,一桩桩,说不完。
陶玉儿用袖口拭了拭眼泪,笑出来的。
屋内变得安静起来。
陆追没说话,继续侧身靠在床头,像是还在等着听故事。
陶玉儿叹气:“你是故意将他们留给我吧?”
陆追并没有否认,只道:“这样的日子,真好。”
陶玉儿看着他,眼前有些恍惚。
是啊,真好。
有贴心的女儿,有不怎么机灵的女婿,一家人在山上淘米煮饭,闲下来就聊聊家常,时时都有阳光洒在肩头,茫茫四野金光细碎,云环如絮,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她像是回到了刚成亲的那段时光,有家有儿,和乐美满。可细细一想,两段日子却又是不同的,那阵心里压满了事情,一想到红莲盏与冥月墓,就时常会夜半噩梦惊醒,那现在呢?
陶心师父早已归天,无念崖也早就与自己没了关系,这世间再也没人能逼迫得了自己,那还要再去想着冥月墓吗?
与这世间其他人不同,她的最终目的一直就不是什么稀世奇珍,也不是武林秘籍,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拿到红莲盏,打开冥月墓,想要证明给师父与诸多同门看,自己并非优柔寡断,更不会一事无成。
可这种追求,真的有意义吗?失去了丈夫,狠心抛下唯一的儿子,浪费了十几年最好的韶华岁月,隐姓埋名卧薪尝胆,却只是为了让早已离世的师父,让一群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死活的同门,让这些人亲眼看到自己打开了冥月墓?
她觉得自己大概疯了数十年。
“夫人。”陆追抱过枕头,“阿六与大刀,回去就该成亲了呢,那时候他们生的孩子,是要叫夫人太姥姥还是姥姥?”想一想便十分愁苦。
“傻孩子。”陶玉儿擦了擦眼泪,将他揽到自己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你是知道的吧?当初在洄霜城。”自己亲口散播出谣言,告诉武林中人陆追比红莲盏更重要,想要引出陆无名,想要逼出更多冥月墓的秘密。
陆追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陶玉儿道:“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什么?”陆追坐起来。
陶玉儿打开带来的食盒,里头却不是吃食,而是一盏幽红的莲花灯,当初从翡灵手中夺得,她一直带在身边。
陆追并不意外,笑了笑道:“多谢夫人。”
“还有一个呢?”陶玉儿问。
“在蝠手中,我迟早会拿到的。”陆追道。
“不是你,是澜儿,你也该让他做些事情。”陶玉儿道,“不能总惯着,否则将来该欺负你了。”
陆追笑:“好。”
“打算何时毁了冥月墓?”陶玉儿问。
陆追却摇头:“我要打开冥月墓。”
陶玉儿一愣,她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山中,自然不知道已经改了计划。
陆追眼睛里闪着光,又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陶玉儿心中感慨,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夫人,”陆追道,“我可以做到的。”
“你自然可以做到。”陶玉儿又握住他的手,使劲攥了攥。常年执剑,陆追的手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白净细腻,而是有一些薄的茧,而且或许是因为寒毒,也要比平时冷一些,可就是这么细瘦的一双手,却似乎蕴含这巨大的力量,与他眼底的年轻的光亮一起,奔流涌向苍茫四野,在天地间洒下无数不灭之火。
人本来就该这样活着,即便曾经被苦难席卷,也依旧善良而又勇敢,睿智而又坚强,拥有不可被摧毁的信仰。
像一道温暖的光。
“你与澜儿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陶玉儿道,“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们挡着。”
陆追摇头:“天不会塌的。”
不仅不会塌,终有一天,还会云雾散尽,华光万里。
作者有话要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