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伤了心,想哭,却哭不出来。
哭有用吗?哭给谁看?谁会心疼?
一颗心的难受,总是让人不想在世上呆。
不知何文良有多难受。反正他将手机搁在了天台的拦马墙上。然后自己翻过拦马墙,纵身从天台上跳下去了。
那可是三十六楼的楼顶。一个人跳下去。下面是水泥地。还不得摔成肉酱。
可何文良没有变成肉酱。他是头下脚上的落下去的。让自己的一张脸先磨擦上了粗糙的水泥地面。将脸两颊上的一块红痣和一块青痣擦破磨烂了。将脸上的颧骨和下巴骨都磨平了。他人扑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流了很多血。
有人看见了给吓得不轻。报了警。让120救护车将不知死活的何文良拉走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了。竟然没有给摔死。连个骨折都没有给摔出来。只是脸上受伤了,把脸上的肉擦烂了,骨头磨掉了一些。至于两颊上的两块红绿痣,因为被擦破了,蹭掉了一些。可伤口愈合之后。两块红绿痣便发了。
发了就是越长越大。越长越厚。
两种颜色的胎记的表面粗糙得跟橘子皮一样。摸起来硬梆梆的。
奇怪的,就他的眼睛周边不长痣。还有他的一双手上也不长。在其它的地方,红绿痣一个劲的扩展蔓延,根本止不住。腮上,脖子上,胸脯上,后背上,肚子上,腰上,大腿上,小腿上,甚至脚掌上,腋窝里,都长满了厚厚的红绿痣。
而且这玩意儿很痒。身上有了它。用手天天往身上挠个不停。挠烂了都。出脓水。
红绿痣。真是要多折磨人,就有多折磨人。
他没法再上学了。身上痒得坐不住。学校也不让他上了。怕他身上的红绿痣会传染给别人。因为红绿痣被挠烂了,冒出大量脓水。把床单子都沾浸透了,留下一大片一大片的黄斑。味道很臭。同住一个宿舍的其他人觉得膈应,一进屋就不敢出气了。也觉得他长得吓人。实在受不了,就将他举报给校方了。让校方给开除了。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也是他唯一的朋友。他生病了,很不好过。我一定要去看他。
于是,我拎了一兜子水果。途中转了好几趟子车。在一个偏僻的农村里找到了他的家。
一进他家的院子。我看见身上没穿衣服的何文良正坐在一条凳子上,一边用俩手在自己的红绿身上狠狠的抓挠着,一边张着个嘴正哭。在他的旁边有一张桌子。在桌子上正放着一瓶百草枯。
原来他今天打算自杀。幸亏我今天来早了。要是晚来一步,他就已喝下百草枯了。他的哭泣,是他最后一次为自己在哀哭。
人死了,总得有个人为他哭两声。没有人哭自己。他只好在死之前为自己哭上一场。
这是怎样的一种孤独,和悲哀?
再不济我还有几个家人。可他连家人都没有。一个也没有。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个家。
我的心情很沉重。走过去将一兜子水果放到桌子上。将一瓶百草枯从桌子上拿下去,丢弃在了一个墙角里。走过来,问他:“文......文........文......”
说了五分钟才说完整了一句话:“文良,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他说。
“你.......你......你........你你你......?”
又说了五分钟,我才说完整了一句:“你没有爸妈么?”
“没有!”他说。
“没.......没......没......没爸......”
又说了七分钟,才说完整了一句:“没爸妈,怎么有的你?”
“小宝,你跟我来!”何文良说。
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没穿衣服,长满了一身厚而粗糙的红绿痣。跟穿了一身红绿的鳄鱼皮一样。连蛋和屌上也长满了红绿痣。看起来很像一个怪物。蜥蜴精。
从视觉上,我有点儿害怕他。但还是跟他进去了一间低矮潮湿的老瓦房。
瓦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张床。
只见在床上正躺着一位老人。
老人的脸上长着很长的胡子。胡子全白了。他的头发也全白了。他的头发跟女人的头发一样长,浓稠,拆下来能披肩,现在他的头发正朝上挽着一个拳大的髻。
只见他的一张脸苍白如纸,上面没有一丝血色。他的身上正盖着一条厚厚棉被,只露出一颗头。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一双眼皮子闭合着。
“这......这.......”
说了半天,我才说完整了一句:“这是谁?是不是你爷爷?”
何文良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自打我记事起,他就躺在这儿了。一动不动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呼吸!没有心跳。他的身上也没有温度。就跟一个死人一样!”
“没......没....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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