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如同下飞机时想的那样,彻底可以忘记文慧了吗?
我又拿鼻子嗅了嗅头下的枕头,那上面似乎还留有文慧的余香。
忘不掉的,而且没有人要求,故事结束了,就一定要把故事忘掉。
或许,忘掉最好的方法不是忘掉,而是记住,更加清晰地记住。
更清晰地记住,怎么样才能更清晰地记住呢?
时间越久,忘记得就越多,彻底忘记也就罢了,只怕只记住了一些零星的片段,为了把这些片段串联起来,又自己给自己编一下故事,以使整段记忆流畅自然,然而那样也就失真了。
所以脑子是靠不住的。
那么写下来呢?
于是我决定把它写下来,只有写下来才能更加清晰地记住。
趁着现在还记得清楚,白纸黑字,写到纸上,算是对过去的纪念,对文慧的纪念。
如果哪一天我把这一切淡然了,记不起这段记忆,再拿出来看,一定如同一杯浓茶,捻起茶杯,品上一口,嘴里说:
“豁,曾经还年轻过!”
于是我爬起来,打开电脑。
外面台风呼啸着,我在台灯下敲着字,一直敲到凌晨三点,外面的风雨似乎小了,我的文字也敲完了。
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
我想故事到此应该全部结束了。
即使还有,应该是在很多年以后。
那时候我已经头发花白了,摇着院落里的藤椅,暖风拂面,我小憩着,几个小孩正围着院里的花花草草追逐嬉戏,我的孙子就是里面最活泼的一个,那是我最小的孙子,我的大孙子已经上完大学了,已经像我当年一样,有了他喜欢的女孩子。
我的电话响了,我戴上老花眼镜,从裤兜里摸索半天,摸出手机,接听了,是我大儿子打来的,他说:
“爸,您先深吸一口气。”
我说:
“少兜圈子,有事就跟你老子说。”
他顿了一顿说:
“找到了。”
我差点从藤椅上摔下来。
我的声音已经沙哑了,不知道眼睛里还噙不噙得住泪水。
在被山层层围绕着的房子里,文慧回来了,佝偻着腰,拄着拐杖,脸上满布着皱纹,只看得见皱纹。
我终于哭了。
她的青春呢,她的美丽的脸蛋,她的柔美的声音呢?
她向我笑,她的脸上再也凝不出光彩,她叫我的名字:
“刘治。”
她还记得我,可是又能如何呢?
我的心里一痛,喉咙被噎住了,说不出任何话来。
早上的太阳是温和的,我们就坐在她家屋前的划满条条长痕的木凳子上,静默着,静默着,一直到太阳升到正空,又从西边落下。
一切都结束了。
到最后我也一直没有问她:
“你到底在后来的漫长的人生里,有没有回忆起过我。”
一直想问的,真正到了最后,却没有问,因为那时候突然明白,那些东西早已经在时间的河流的流淌的过程中,于某一个不知不觉的瞬间,沉积在了河底,隐藏了它原有的光泽和意义,而且再也不会回来。
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明天的太阳依旧还要升起。
新的生命,新的青春,新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