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们牵着的手,还会被人冲散,但是,只要到终点的时候,能够看见对方等待的身影,那么路途中的所有苦痛,就都值得。
戚母下午,又打发人去探听了苏画那个病房的情况,被告知已经出院。她心里隐隐有些得意,觉得苏画他们终究还是心里发虚,所以才及早离开,这坚定了她和他们斗争的信心。
趁热打铁,她让戚安安去找易沉楷。一开始,戚安安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的,她怕易沉楷发脾气,更怕看见他和苏画亲密地在一起。但是她经不住母亲的怂恿,最终还是答应了:“那我去……华易。“
“你傻呀,那女人病了,他怎么会去上班,肯定带着她在家休养啊,你直接上他家去找。“戚母在女儿额上戳了一指头。
戚安安更加没有底气了,易沉楷从来不许她去他家,有两次她找上门去,一次被堵在门口没让进去,一次干脆连门都没开,而门卫明明说,他就在家里没出去。
戚母眼见得女儿又是这么没胆,心里发急,却又不敢表现得明显。她轻轻拍了拍戚安安的背,语气哀婉:’算了,妈也不说了,妈就是……为你不甘心……眼看着就要结婚了的……“
戚安安被这样一激,也开始不甘心起来:“我去。”
等她从医院出来,一阵冷风吹过,刚才在母亲病房里的那股豪情,又被吹散了。她两只手插在衣袋里,低着头在风里慢慢地走,抬起眼的时候,眼中只有迷茫。
她也不知道,她今天将要面对什么,若是像三年前那次一样,看见别的女人穿着睡衣,从易沉楷的卧室里出来,会是怎样的心情。
在医院里一圈圈地走,直到天色变暗,她远远地望了一眼母亲病房的窗户,心中沮丧无奈,她知道,上晚母亲一定会打电话问她,今日的进展。
咬了咬嘴唇,她毅然上了路。
到达易沉楷家的楼下,她跟门卫打了个招呼,这里的门卫,是她花钱打点过的,见到她自然恭敬,然后悄声告诉她,易沉楷已经两晚没回来了。
戚安安心里一疼,却又一松。易沉楷没回来,自然是去了苏画家过夜,她将不会在这里,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
她掉头就想走,恰在这时,接到了戚母的电话.
她接起来,犹豫着低声说:“沉楷哥哥,好像不在家。”
“不在家就等。”戚母很果断。
戚安安呆了两秒,小声地答应了句:“哦。“
她跟门卫点点头,步履沉重地进了电梯,木然地盯着数字,一直到电梯到了易沉楷住的那一层,门滑开了她都没反应,门又合上的时候,她才如梦方醒,赶紧按下键出去。
易沉楷家的门铃,她按了,明知道没有回应。
她在门前的过道里,走来走去,后来又站到转角的玻璃前去看天空,然后过会儿再回到易沉楷门前。
昏暗的天色里,就见这么一个孤寂凄凉的身影,来来回回……
她在这来来回回回里,越来越绝望,好想大哭一场。她开始一点点回忆,她和易沉楷的这段感情,甚至,或许都称不上感情。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是怎样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后面,叫他“沉楷哥哥“,他的腿那样长,脚步快得她永远也跟不上,有一次,为了追上他,她使劲跑,却绊在台阶上,额头都摔破了。他却也只是回过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问一句:”你疼不疼?“
戚安安在这样的回忆里,凄然地笑了笑,她的沉楷哥哥,永远也不会关心,她疼不疼。
即使她在他的冷漠中,一次次心疼得快要裂开,他也不会关心,他现在甚至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回身看她一眼。
他的眼里,只有苏画。
戚安安的泪,慢慢流了出来,流得悄无声息。她现在流泪,只有自己看得见,那个她爱的人,只留给她一扇永远也不会打开的门。
这就是她悲哀的爱情。
晚上,她没敢很早回去,一直在易沉楷家的门口,站到十一点多,才拖着疲惫冰凉的身体,回到了家。
家里的吴妈,迎上来的时候,看见她狼狈凄惨的样子,心疼地问了句:“安安小姐,你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做。”
吴妈在戚家,呆了许多年。虽然戚安安骄傲跋扈,不懂事,可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总归有些感情。
戚安安摇了摇头;”我不想吃。“说完便上了楼,一步步走得缓慢踟蹰。
吴妈望着她的背影半晌,去了厨房。
戚安安坐在自己房里,指尖抚摸着手机,不知道是该打电话给母亲汇报情况,还是等着她打过来。
后来她将双手插进自己的发间,抱住了头闭上眼。
好累,活着真的……好累。
门被敲响,她放下手,敛去眼里的泪,说了声:“进来。”
吴妈端着一碗汤,放到她面前;‘安安小姐,喝点吧,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原本忍回的泪,又一下子涌了出来,第一次,她放下身份,抱着佣人痛哭失声。
吴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叹着气,笨拙地轻轻抚摸她的头,却又怕自己生满老茧的粗糙的手,挂住了她的发丝。
戚安安慢慢觉得,其实这种哭,是无意义的,吴妈并不能真正理解她心里的痛。
她慢慢止住了泪,镇定地退回椅子上坐好,对吴妈说;‘你下去吧,我一会就喝汤。“
吴妈也惊觉到身份的差距,和刚才不合适宜的举动,手尴尬地搓了搓,僵硬地笑着退下。
戚安安看着那碗熬得浓稠金黄的汤,没有一点食欲。
算了,怎么也捱不过去的。她苦笑,给戚母打电话。
刚接通,就听见戚母带着期望的声音:“安安,这么晚才回来,一定见到沉楷了吧?“
戚安安嗓子发涩:“没。“
“怎么还没有啊?“戚母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你都去了一晚上,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
戚安安无言以对。
戚母在她的沉默中冷静下来,又放柔了口气;”没见到……也就算了……那你有没有打听到……他现在在哪里?’
戚安安依旧无言。
戚母叹了口气,知道女儿是指望不上的,她那个怯懦的样子,哪里成得了事!
逼也没用,只能稳住。
“早点睡吧,安安,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睡去吧,乖。“戚母哄着她。
戚安安的眼睛里,泪水在打转。要是妈妈现在,还是过去的那个妈妈该多好,她就可以单纯地享受母爱,而不用去怀疑,不用去揣测。
“我去睡了,妈。“她强忍着语气中的哽噎说。
“嗯,去睡吧。“戚母挂了电话,仍旧心思重重,谋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戚安安却什么也不愿意想,只是把自己整个人裹进被子里,按灭了灯,在一片黑暗里,沉寂地睡去。
睡吧,睡吧,乖乖睡吧……
她在迷蒙中,似乎又听到了儿提时,妈妈唱的摇篮曲,那么遥远,那么飘渺。
第二天,第三天,戚母并未给她下新的指令,这让她开始心怀侥幸,是不是可以继续当鸵鸟,把头埋在沙堆里,什么也不去面对。
但是到了周一,她还没起床,电话就打过来了:“安安,你从现在起,要每天去华易,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才是正牌的主子,懂吗?“
戚安安只觉得浑身发软,每天去华易?且不说易沉楷会是什么反应,单是魏庭那双冰冷凌厉的眼睛,就可以刺穿她的心。
“妈,我今天不太舒服。“她咳了两声:”从昨晚起,就有点发烧。“
戚母听了她的撒谎,并不说话,只是长久的沉默。
“好,我一会就去。“戚安安在这沉默里,没撑多久就屈服了,她从来也不是母亲的对手。
下楼慢吞吞地吃过早饭,然后慢吞吞地出门,慢吞吞地开车,她只想把面对难堪的时间,拖到最后一秒。
车到达华易大门口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无非是丢脸而已,没所谓,反正你丢的脸,已经够多。
下车伊始,她就遇上了魏庭。
他眼里的嘲讽不屑,她只当没看见,低下头往电梯里走。
可是,这并没能避开他,门挂上的最后一瞬,他也挤了进来。
所幸电梯里,还有其他人,戚安安让自己,尽量离魏庭远一点,不去看他。
人陆陆续续地下了,戚安安悲哀地发现,电梯里,又只剩下了她和魏庭两个人。她紧张地抓紧了提包带子,眼睑低垂着,如果仔细看,可以看见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她害怕魏庭般的话,可是这一次,他却什么也没说,甚至连冷哼一声都没有,在他的七楼,门一开,就直接走了,似乎她就是一团没有存在感的空气。
他甚至鄙视到都不愿意开口讽刺她,她自嘲地笑。
到了十楼,小秘书看她的眼神,恭敬却闪烁。从上次见过苏画和易沉楷在一起的样子,他内心深处,已经开始怀疑,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老板娘。不过他没胆子说出自己的怀疑,所以还是毕恭毕敬地招呼戚安安,让她到易沉楷办公室去等。
但是这一次的等待,又和她在他家门口的等待一样,毫无结果。
她坐了整整一个上午,却没有看见易沉楷的影子。
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小秘书进来,小心戒慎地问;”戚小姐,要不要我叫小食堂给您准备饭菜?“
“算了,不用,我走了。”戚安安苦笑,站起来离开。
踏进电梯的那一刻,她回转身,看了一眼这个易沉楷和苏画的十楼。
她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踏进这个不属于她的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