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口音。
杨凌微笑道:“女儿红香素来馥郁,浓而绵,越久越是香醇,恰如那出嫁的女儿,虽深藏闺阁,但颜如舜华,惹得多少仁人君子钦羡爱慕。”
他除掉女儿红盖上泥封,只见酒色如琥珀,透明澄澈纯净可爱,不觉又道了声好,继而说:“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绍酒万里香。”
邻阁一人拍手喝彩,声若洪钟:“这位兄弟瞧来不过二十余岁,竟深谙酒中滋味,果真江山代有才人,后浪更胜前浪。哈哈。”
杨凌见那人满面虬髯,身材魁梧,年纪四旬左右,豪气逼人,让人立时便起结交之意,忙拱手道:“不敢,若不介意,相烦来共饮一杯如何?”那虬髯客道:“既然小兄弟盛情相邀,恭敬不如从命。”
小二见状道:“我再给两位客官来些下酒的小菜吧?小店的水煮花生、酿豆腐可是远近闻名的!”杨凌答道:“好!”
杨凌起身要为虬髯客斟酒,却听他摆手道:“嘿,慢来。这酒杯小之又小,我辈须眉男儿饮之,未免显得豪气不足。”杨凌停坛笑道:“兄台所言极是!”
虬髯客对小二道:“取大碗来!”待小二将大碗取来,顺带送上了一碟水煮花生、一碟豆腐干。虬髯客道:“小兄弟,这女儿红又称状元红,以瓷器饮之,颇具风雅。恰巧这店家取的正是北宋瓷碗,若是南宋难免衰败,元瓷则又粗俗。如今杯、酒、人三者胥备,某先敬小兄弟一碗!”
他为杨凌斟满酒,自己也斟满了,也不等杨凌,一声“先干为敬!”咕咚咕咚就大口喝了起来。杨凌见他豪迈洒脱,又谈吐风雅,心内十分钦佩,也仰头便饮。两人连喝三碗,大叫:“好酒!好酒!”
二人重又坐下,虬髯客又给杨凌斟满酒,自语道:“生女必酿女儿酒,嫁女必饮女儿红。这是绍兴的习俗,晋人稽含《南方草木状》记载:‘女儿酒为旧时富家生女、嫁女必备之物。’这酒甜、酸、苦、辛、鲜、涩六味陈杂,端的回味无穷。”
杨凌也道:“相传这女儿红有个来历,在绍兴东关有一员外盼嗣,妻一怀孕,就喜极酿黄酒廿余坛。冬去春来,员外妻诞下千金,不日便迎满月。于是设酒大宴宾客,酒席散毕,员外见数坛好酒尚未启封,弃之不免可惜,遂将之埋于园内桂花树下。”
说到这里,只听虬髯客笑道:“是极。埋酒桂花下,岁月又十八。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员外千金才貌双全,说媒提亲之人络绎不绝。不久即大喜之日,老员外与宾客欢庆畅饮,岂料酒水渐尽兴致却未消。哈哈!”
杨凌道:“是啊,正当宾客难耐之际,老员外忽忆桂花树下还有那埋藏十八年的好酒,直如雪中送炭,急命人掘之以宴宾客。待酒坛出土置于宴厅,顿时芳香扑来、浸润心脾,众人争相尝饮,无不为其晶莹瑰丽之色、甘洌爽口之味所倾倒。”
虬髯客笑道:“不错不错。于是席上文人骚客不禁赞道:‘地埋女儿红,闺阁出仙童’。哈哈,快哉!我们喝!”他们相互发言,豪兴顿生,混若无人般。
虬髯客酒毕言道:“未曾想小兄弟竟也熟识这传说。”
杨凌道:“在下年幼之时,好听故事,于是家父每每相携以诉民间传闻。”他叹了口气,又道:“这绍兴花雕女儿红的故事,也是当年我父讲诉的。”
虬髯客道:“原来如此。不知令尊现在何处?”
杨凌站了起来,吐出一口长气,黯然道:“家父已经过世了。”
虬髯客哦了一声,叹道:“唉,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谁又能得不死?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依某之见,当是如李太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得逍遥时且逍遥。”他又为杨凌斟满酒,再要为自己斟时,一坛女儿红已然告罄。
杨凌道:“兄台所言极是。小二,再打一坛女儿红。”两人一会儿谈及李白早年游侠生涯,一会儿对论起李白诗词,又添了点菜,越说越是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这虬髯客早年习武,后来弃武从文,文辞固好,武艺也未曾落下,可谓文武双全。
顷刻间,第二坛又快喝完。
杨凌酒量不及虬髯客,微微有些醉意,于是说道:“兄台海量,小弟只怕不能再喝了。”虬髯客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相强了。小二,结账!”
杨凌忙道:“如何能让兄台付款?当是小弟做东!”虬髯客双目一瞪,说道:“怎么?你瞧老哥哥不起么?”杨凌忙摇手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
那虬髯客已从怀中取出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对小二说道:“不用找了。”杨凌见状,情知无法,只得谢道:“既然兄台盛情,小弟这厢拜谢了。”
虬髯客笑道:“这才是好兄弟。”他一面拉起杨凌的手一面道:“小兄弟啊,那锦衣卫许显纯为人霸道凶横,你竟敢让他下不了台。哈哈,老哥哥很看好你啊!”
杨凌大惊,只听那虬髯客“哈哈”大笑,自报名号:“小兄弟,在下沛国谯人,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坤字。你呢?”
杨凌愣了片刻,方才答道:“你就是‘中州剑’衡山大侠夏侯坤!?当真是名不虚传,豪迈过人!小可湖广杨凌。”夏侯坤笑道:“不敢,那都是江湖朋友的抬爱,让杨兄弟笑话了。”
夏侯坤说道:“杨兄弟,听说你有位朋友为许显纯所劫,你来凤阳便是要救他吧?老哥哥虽没什么本事,但你若不嫌弃,咱哥俩不妨一起去救你朋友,顺便闹他一闹!”
杨凌大喜:“小弟那是求之不得!”
原来这夏侯坤数日前于扬州游玩,听闻了魏忠贤欲在凤阳设武林大会,着许显纯等下帖。正巧他师侄狄肃英近日为金刀门郑天南贺寿,他怕许显纯前去寻隙,师侄抵敌不住,也便赶去。况且许显纯曾伤了他师兄青羊老丈,他也有心报仇,只是这许显纯多在北京,自己寻不到机会,也便作罢。
哪知未到金刀门,就被几个师侄撞个正着。却说那日杨凌追许显纯走后,狄肃英怕许显纯上衡山寻事,一面赶忙派师弟回山通报,一面着人寻访夏侯坤。
夏侯坤既听了狄肃英转述,情知许显纯无暇再赶去衡山。他为人豪侠,有心要来助那青年侠士一臂之力,这才急急赶往凤阳,不想竟在这家“中华老字号”同杨凌相遇。
两人正待要走,却听东厢一个阴冷的声音道:“夏侯坤,这凤阳乃是大明天子脚下,岂由你想闹就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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