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走在最前面,领阿伯里等使臣前去用膳,以尽地主之谊。
见阿伯里眼巴巴看着校场上的校士,他不动声色地瞄一眼,挪开了视线。
这一眼,就看到了时雍。
她正沿着那日他们上山巡视的路,一个人沿着台阶往上爬,没有带春秀,穿得也有些单薄,冷风中小小的一团,越去越远,绕过一个垛口,就看不见了。
“大都督请。”阿伯里学着南晏礼仪,招呼赵胤先行,却见他神思不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看到卢龙塞依山而建的坚固防体。
“太师请。”赵胤收回视线。
刚刚迈步,只见春秀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将军。”春秀还是习惯当初的称呼,看到赵胤,她极是开心,飞快地跑到他面前,塞给他一封信,“给你的。”
会让春秀来传的信,肯定出自阿拾。
赵胤看了看身边的众位将军和使臣,脚步放慢,落在后面,慢慢拆开信。
信不像信,更像是一幅画。
大驴,黑狗。落款两个字,阿拾。
赵胤蹙眉看着信纸,望了望时雍消失的那个垛口,匆忙对霍九剑和魏骁龙道:
“你二人陪太师用膳。”
霍九剑和魏骁龙齐齐行礼,“是。”
……
时雍站在垛墙上,远眺山峦。
她记得那日大黑就在那个林子里打滚撒欢,她和赵胤也在这里,安静地说话,可这短短几日,时移景迁……
唉!
她重重一叹,眼角的余光瞄到从台阶上疾步而来的男子,一句话说得幽幽叹叹。
“大黑,你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如果你在,为什么这么些天都不回来……”
她低头捋了捋发丝,低低哽咽一下。
“若是你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反正我如今也是无依无靠,还遭人嫌弃……你再不回来,这坚固的卢龙塞,怕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
她悲从中来,说着双手撑住垛口就往上爬,双眼微眯着,迎风道:“他们不要我出去,我只能赌一赌了,我跳下去,若还活着,就来找你。若活不成,那咱们就下辈子见吧…”
时雍说得动情,一副要往下跳的样子。
可是,等好一会儿,那人没来阻止,也没有动静。
时雍犹豫了下,觉得不对,再回头,身后哪里有人?
赵胤!!?
人就这么走了?
时雍拍了拍脑门,气得上火了。猛地从垛口下来,气咻咻地往台阶下冲,决意找赵胤放行,然后离开卢龙塞,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台阶的下方是一队正在巡逻的士兵。时雍看了一眼,走得很快,哪料斜刺里伸出一只胳膊,猛地攥住她就拖了过去。
时雍惊叫。
赵胤犹豫了下抱住她,不让她乱动。
“是我。”
简单两个字,低低浅浅却换来时雍一阵心跳加速,早已忘了刚才诅咒发誓要恨他到一万年后的事情。
“你藏在这里做什么?”
时雍看了看下方来来去去的巡逻士兵,脸颊红扑扑地扭头,看着赵胤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满是不解。
赵胤看她,“你都说是藏了。”
时雍是从那条石砌长阶上来的,也知道这个位置高,下方巡逻的士兵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很明显,赵胤是怕落入别人的眼里,这才躲在这里来的。
想到自己徒劳无功的表演,时雍斜眼看他。
“刚才为什么不过来?”
赵胤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噗!时雍忍不住笑了,眉梢儿动动,“你不怕我真的跳下去,摔死了?”
赵胤目光微深,“你不会。”
时雍抬高下巴,“为什么不会?你偷走我的令牌,不让我出营,对我又不好,我的大黑也不见了,活着本就没有意思。”
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时雍戳他,胸膛坚硬,她收回手指头,微撅起唇,“说啊!怎么不说了?”
“那是我的令牌。”赵胤安静地看着她,那张高贵俊美的面孔此时有几分落寞,冷风拂来扬起他的袍服,那表情和神态简直绝了。
这让时雍突然怀疑,自己才是狠心的那个。
“我算看出来了,大人这心就是石头做的,跟了你这么久,你竟能眼睁睁看我去死。”
赵胤沉思了许久,“大黑没有回来,你不会一声不吭就丢下它走的。”
“这跟大黑有什么关系?”时雍看他冷静的样子,就很想撕碎他这张无波无澜的脸,逗弄的话随口就来,“我是问你呢?你对我就不会担心?”
赵胤微微眯起了眼睛,阳光反射过来,刹那晶亮。
“我担心。”
这次很老实嘛。
时雍在心里默默地夸奖了他,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那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会说要我找个良人,一会又说会担心我……大人,你很矛盾,你不知道吗?”
赵胤的手颤了下。
“阿拾……”
他声音很轻,时雍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落寞的神态在脸上凝成了坚冰,却又有几分难言的眷恋。
时雍心里一跳,脸颊突然热了起来,却听到赵胤道:
“有人来了。”
时雍:“……”
她微微仰头,“有人来怕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
是没有做坏事,可是两个人偷偷摸摸躲在这里,本身就足够让人起疑了。
时雍看到赵胤脸上浮起的迟疑,脑子一转,突然抓紧他的手腕,往垛口后方飞奔。
“快走!别让人发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