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维一怔,讪讪一笑,“刚刚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
宁柔一愣,有些心痛地抚着他的胸膛,幽幽一叹,“你啊……不要总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嘛。”
李四维呵呵一笑,抓住了她的小手,“你呢?为啥睡不着?”
“我?”宁柔一怔,俏脸上涌起两朵红晕,声如蚊蝇,“我……没事了。”
是的,再多的牵挂和担忧,只要看到你,便已烟消云散了,再多的话语在心间萦绕,只要见到了你……便无从说起了。
李四维注视着她的俏脸,微微一笑,声音温柔,“再回去睡一会儿,明天又要开始急行军了,翻山越岭的,一定会很累。”
“我没问题的……都习惯了。”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李四维暗叹一声,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个妙龄女子说出“习惯了”这样的话,岂不令人心痛?
夜色中,荒坡上,一对男女紧紧依偎,天上没有月明星朗的美景,心中却有无尽的暖意在流淌……在这充满苦难的岁月里,能有一个知心人紧紧相随,岂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武汉行营,委员长的办公室里灯光昏黄。
军令部刘厅长垂首静立于桌前,委员长正襟危坐于桌后,面容憔悴,那脊背却依旧挺拔。
他捧着那份来自安庆的电令默默地看着,良久才抬起头来,“为章,安庆不容有失,让第五战区即刻派出有力部队增援吧。”
“是!”刘厅长精神一振,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徐军长……”
委员长摆了摆手,面含怒气,“该军以三师之重挡两三千之敌,却使敌人如入无人之境,先失合肥,复陷要地……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电令第四兵团李总司令率有力部队速至潜山,由他统一指挥战斗。”
“可是,”刘厅长有些犹豫,“第四兵团所部还在大别山北麓……路途遥远。”
委员长轻轻地摇了摇头,悠悠一叹,“为章啊,党国虽有数百万将士,可是……真正能听号令、打硬仗的部队又几支?抗战大业……举步维艰啦!”
刘厅长浑身一震,“委座……”
委员长无力地摆摆手,“去吧!”
再次望了一眼桌后面容疲惫的老人,刘厅长心中一颤,“啪”地一个敬礼,“是!”
这一刻,他的心中是充满敬意的!要把一个个手握重兵的军阀团结起来,要维持这抗战大业,委员长压力之大,或许只有他们这些身边的人才能明白吧!可是,这压力他必须一个人扛着,因为,他是名义上的统帅啊!
夜更深了,新编第十六旅旅部,马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滴滴滴……”
电音突然响起,打破了防空洞里的寂静。
值班的译电员一惊,连忙打起了精神。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悠扬的起床号响彻富金山,李四维一惊,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宁柔的怀里。一抬头,却见宁柔正低头看着自己,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温柔之色。
她露出了笑意,声音温柔,“你醒了?”
李四维连忙坐直了身子,讪讪一笑,“我……咋睡着了?”
宁柔瞪了他一眼,“还不是累的?”
“呵呵,”李四维有些赧然,立即站起了身,“走,回去吧。”
“你先走,”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想看看朝阳……”
李四维嘿嘿一笑,“好,我先走了,团部的事情还多呢。”
说罢,他匆匆地走了。
看着李四维的身影消失在战壕里,宁柔微微一笑,轻轻地伸了伸酸麻的右腿,缓缓地站起了身,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此时,富金山上一片喧嚣。
罗旅长带着随从匆匆而来,李四维急忙迎了上去,“旅长……”
罗旅长一摆手,神色凝重,“凌晨接到司令部急电,皖南战事紧迫,让我部火速增援,可是……大队行进必然缓慢,想让你部轻装俭行,先行出发。”
李四维一怔,“啪”地一个敬礼,“是!”
“好!”罗旅长舒了口气,“李团长,救兵如救火,万勿怠慢!”
李四维重重一点头,“卑职省得!”
罗旅长满意地笑了,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好,准备一下,即刻出发!”
他之所以找到李四维,那是因为在三个团里,六十六团的战力最强!
天高云淡,晨风徐来。
热汤就冷馒头,解决了早饭,第六十六团官兵迅速集结,人人打背包、扛长枪,个个精神抖擞,高唱着《保卫大武汉》,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他们要横穿北麓的山区,然后沿大别山西麓南下,直抵长江北岸地区……这一去,必然又是一番恶战!
前锋部队自然不能带大车,只得将必须的辎重物品驮于战马之上。
特勤连开路,一营打头,团部居中,后面是炊事排、医护排等勤杂部队,再后面是二营、三营。
一路上,李四维频频回首北望……花园口应该已经决堤了吧。
就在凌晨,经过两天两夜的不停挖掘,花园口黄河大堤被掘开,滔滔浊浪滚滚而下,沿途农田、城镇房屋瞬间便被吞没,百姓扶老携幼向西逃难而去,正在向西猛攻的日寇被困于黄泛区,犀利的重武器陷入湖沼之中,再无半分威势,国军将士趁势反击,豫东战局出现了转机。
这是当地民众为抗战做出的巨大牺牲,无奈而残酷!
同一个天地,有些地方艳阳高照,有些地方阴云密布,有些地方安居乐业欣欣向荣,有些地方战火纷飞一片狼藉……但是,在东方大地上,有一个伟大而多灾多难的民族,他们从未屈服过,他们做出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牺牲,为了民族的存续!为了国家的独立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