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几岁的大姐站在面前，一只胳膊上缠了一大团气球，眉眼纠结，口气不善。

    完了，朝颜在心中哀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同行是冤家，不会要赶我走吧。

    “新来的？”大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还在读书吧？唉，造孽啊……”

    “是，是，我是新来的，请大姐多多照顾。”朝颜哈腰，低眉顺眼。

    那大姐难得看到这么恭敬的人，精神一振，隐隐有些自豪：“嗯，也不用这么客气。得，我就教你一招吧，干我们这个，你得耳听六路，眼看八方，不光要照看这生意，还要预防城管来搞突然袭击。”

    “城管？”

    “那可是比土匪还霸道呢，”

    “看见了赶紧跑，这里不准摆摊。要是没看见，你看见别人跑也得跟着跑。你的气球少，城管来了，你就把气球扔掉，死物对证。”那大姐也是个豪爽人，初次见面就授予机宜。

    朝颜感激地笑，正想再套套近乎，只见顷刻之间原本把游乐园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的各色小贩们正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四散逃逸。烧烤摊打翻在地，滚烫的炭火散落得到处都是；卖小白兔的手上拿着兔子跑掉，笼子也不要了；卖蛐蛐的，卖糖葫芦的，卖臭豆腐的，卖小发卡小玩意的，霎时间，飞沙走石，遍野哀嚎，大家都在重复着一句话：

    “城管来了，城管来了……”

    朝颜仗着身段灵活，货物较少，三两下绕到游乐园的侧墙外，将手中气球往栏杆上一系，拍拍手，珍爱生命，远离赃物。

    城管不是管理城市秩序的么？有这么可怕么？朝颜一身轻松地又绕了回来。

    只见写着“城管执法”的白色一辆面包车呼啸而至，车没停稳呢，就冲出几个彪形大汉，往剩下的跑得慢的小贩冲过去。

    一个瘦弱的中年人，正滞留在空空如夜的游乐园门口，因为他的菠萝小车在逃跑过程中不慎翻倒，泡在盐水里的菠萝散了一地，汤水淋漓。本来弃车是可以逃掉的，可他又不舍得，一脸凄苦且慌张地试图将小车扶正，然后带着维生的工具跑掉。

    可那一群人围过来了，迅速把他扯离菠萝小车，口中嚷嚷着：带走带走。然后将菠萝大叔往面包车里装，剩下两个人将小车扶起来，准备也往面包车里塞。

    一个人连忙制止：“面包车又不是货车，装了它我们坐哪里？？”

    “这种破铜烂铁也不值几个钱。”

    “干脆扔了吧”

    “扔可以，可得彻底一点。”

    一群城管于是拿出铁榔头，三下五初二，迅速将一辆好好的改装小车砸得稀巴烂。

    从头到尾，那个菠萝大叔都没有一句反抗的话和一个反抗的动作，他就只是那样心碎地看着自己的小车，无奈，伤心，绝望。然后面包车扬长而去。

    朝颜看得全身冷汗，不住颤抖，双手握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害怕，害怕如果被抓住的人是她又会怎么样。

    小贩们看见危险远去，又慢慢地聚拢回来。

    “老曾真是可怜”

    “一身的病，这还得去蹲两天”

    “车子烂了，还得找人花钱去取人出来呢”

    “要是没钱，就得去修三环路了……”

    “可怜他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啊……”

    “真造孽……”

    朝颜惊恐莫名，想不到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血腥暴力的情况出现，而且这还是执法者！她迷茫了，这不是保护我们的神圣卫士吗？怎么一副恨不得将人往死里整的嘴脸？？

    在得知城管一天最多只来一次后，朝颜去栏杆那里将气球取了回来，十个气球，三个小时卖掉，小小赚了一笔。只是在卖的过程中，一直紧绷着神经，一直望着两边马路的远处，一件有疑似面包车的便紧张兮兮准备跑路。

    要不被人欺负，就要做欺负人的那一个。

    备注：暴力执法，前几年全国到处都有，城市对外来的人口不友好，但自从2003年孙志刚事件以后，舆论转向弱势群体，这种暴戾的维护文明方式已经很少看到。当然，这种进步是以血淋淋的青春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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