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凝视着王髯公手中那一根铁笔。
若是放在寻常,齐含章必然会上前请教,持弟子之礼,与他切磋笔墨书法一道。
只是现在,那王髯公身前摆放着一块足有一人高大的石碑。
那石碑上,王髯公以铁笔写下数行文字。
齐含章不过看了一眼,便只觉得心惊肉跳。
“百年帝国,千年世家……
中原之地,河东八大世家底蕴深厚,每一位世家主都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齐含章心中感叹。
继而又昂首抬头,看向头顶上的云雾。
虚空中,似有风雷闪烁,又有暴雨酝酿。
隐约可见,其中有一白一黑两条真龙正若隐若现。
这两条真龙口中,还各自衔着一件宝物。
想来便是那定海的宝物。
“这大伏五方海龙属倒也倒霉,惹上了陆景这么一个大煞星。
西云海龙王乃至太冲龙君都死在陆景手中,西云海龙宫都被陆景屠杀殆尽……
他们的胆魄倒是令人敬佩,竟然还敢前来消磨陆景气魄。”
齐含章心中悄然感叹。
一旁的齐悲山却已经揭开黑布,拿出一张古琴。
这古琴长约四尺,冠角、岳山、承露由极为难得的惊空硬木所制,通体断纹极多,有蛇腹断、牛毛断、流水断、龟背断、梅花断……
令人惊讶的是,每一处断纹中俱都镌刻着一种极为难得的符文。
那些符文便如流水出泉,隐约间发出靡靡之音,清微淡远!
“流泉……”齐含章略有些恍惚。
齐悲山干瘪的手抚摸着琴弦,眼中满是柔情。
“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便是成了流泉的主人。
一品长琴配我,是它的不幸,也是我的幸事。”
齐悲山说到这里,忽然怅然若失:“我与那陆景无冤无仇,却要来此拦他。
我身为人间之人,却因为人间腌臜,要助那天上杀人。
悲山年少时奸邪,行这等之事并无什么可惜的。
只可惜这流泉长琴却要与我一同谋害于陆景这样的真名士!”
齐含章似有所觉,又见到天上云雾中,那条东海的黑龙顿时一声咆哮。
刹那间,天地突变。
一道神通带起元气,化作厚重的乌云,遮住百里虚空。
齐含章转过头,却见那古辰嚣古太子已经走下马车,眼中带着些许快意看向远空。
他没来由想起陆景那一篇斩龙檄文,想起陆景坐下的那几句诗词……
“飞起剑气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太平世界,天地同此凉热……”
那一手纵横恣肆的草书,如若酝酿着盖世的豪情。
哪怕陆景于河中道险些杀了他,齐含章心中仍然极为敬佩陆景。
“陆景确实是真名士。
伯父,你不惧生死,又称陆景为真名士,更不愿这流泉长琴染上奸邪,也全然不在乎齐家存在与否……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走一遭太玄京,又何必以琴声消磨陆景气魄?”
齐含章紧紧凝视着远方乍起的云雾。
又看到那云雾中,一位身着白衣、腰佩刀剑,面如冠玉,俊美无比的少年踏空走来。
他心中升起景仰,不由相劝齐悲山。
齐悲山却盘坐在那山石上,双手平放在长琴上。
“我不在乎世家存在与否,更不怕死。
却不愿让老祖宗失望,他断去双臂双足以保全齐家,我既为齐家子嗣,总要报老祖宗双臂双足的恩德。”
齐悲山抚起琴弦。
须臾之间,虚空中似乎有冰雪消融,又似乎有江河纵横流淌。
这声音温劲松透,其中却好像带着缕缕气象,又好像凝聚出一座星宫。
那星宫中,有流水清泉肆意流淌,有文人雅士饮酒作乐。
清泉流水间,又有如巨壑迎秋,寒江印月。
一切异象皆化作神通,传遍了最悠远的山谷。
而那河东八大世家王家家主王髯公手中铁笔前探。
铁笔刺入眼前的山石。
那巨大的山石立刻化作碎片,继而化作烟尘。
烟尘弥漫虚空,却带着笔墨的香气,照远虚空。
又有敖九疑张口一吐,从中吐出一颗龙头白骨。
龙头白骨上唯独两只龙角翠绿,仿若带着生机。
风住壑身后白龙虚影飘然。
她却化作人形,光着双脚走出云端。
这位南海龙王望向陆景,缓缓开口说道:“还请景国公驻足于此,步行入玄都!”
轰隆隆!
刹那间,天地间风云激荡。
琴声弥漫虚空。
又有龙属威严盖压天地。
王髯公站在远处,远远朝着陆景行礼:“陆景先生功德在世,但学问之争盛于烈火,王髯公请先生落地,与我论一论何为儒道正统!”
而那云上的陆景手中握着斩草刀刀柄,注目以望。
却见那山谷中并无大路,而是一条泥泞小路。
那泥泞小路蜿蜒曲折,其中遍布一道道神通,遍布一道道魔音,路旁路碑上还有王髯公写下的一行文字。
“少年之志,自此而斩!”
这一行文字凶戮万分,其中又酝酿着吞天的龙威,原本极为中正的齐悲山琴声落入那小路中,竟然满是妖魔奸恶之气!
“这条小路倒是有趣,他们为了斩我剑气中的扶光之意,东君之气,也算是费了大周折。”
陆景思绪一闪。
忽然又见那泥泞小路上亮起一道剑光。
那剑光破败、腐朽、死寂,令人不寒而栗,其中仿佛有一座高楼崩塌,有一座大国崩灭,万民丧生。
那剑气的源头,有一位黑衣的剑客正注视着陆景。
陆景看到那位剑客,神色不改。
“无人能逼陆景走小路。”
他轻声自语,那乌云神通、琴声、笔墨粉尘,再加上那咆哮黑龙之气血,朝他涌来。
“东海龙王?”
陆景哈哈一笑:“此间唯你与风住壑,不可入我百丈之地!”
“我若先斩黑龙,尔等安能使我落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