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叶扶苏,漏下月光,碎如残雪。
观棋先生正站在七先生的床榻前,看着面容越发苍老,此时已沉沉睡去的七先生。
七先生似乎寿命将近,越发虚弱了。
九先生眼中含泪,一语不发。
观棋先生转过头去,目光迎着月色看向这四季如春的书楼。
大伏书楼依然如之前那般春色宜人,只是这院中却莫名多了些萧瑟。
书楼三位先生入了北秦,七先生老朽,最为年轻的观棋先生气魄温厚,眼里对书楼却有许多眷恋。
「野火已高架种子,只待有朝一日烈烈燃烧。」
观棋先生注视着七先生,轻声道:「大昭寺、真武山、平等乡乃至西域三十六国,都有人在等候野火燃烧,从而烧尽这广大的天下,继而烧到天上去。
你……不必担心。」
七先生早已入睡,却好似在梦中听到了观棋先生的话,发出一声叹息。
沉默已久的九先生想要说话,也正是在这时,观棋先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望向太玄京以外涌动的云雾。
云雾仿佛倒映了整座天下,倒映了无数河海。
那河海中,一条天龙正张口吐息,吐出滚滚激流涌入海中,自太冲海涌入西云海。
又有一座连同海水,悬在半空中的岛屿。
岛屿上除却祭祀天地,便终年沉睡的老龙睁开龙目,直落于西云海上。
太玄宫中一片寂静,可观棋先生却知道……那端坐于帝位上的圣君此时想来也如他一般,不知陆景元神何时去了西云海。
九先生察觉到观棋先生的神色,他想了想,转身走出七先生的院落,朝着翰墨书院走去。
便一如那日,陆景剑斩许白焰,他手持斩青山拦住元神可搬山的楚神愁一般,九先生每走出一步,他的身躯便高大一分,直至他入了翰墨书楼,再度拔出了一品长刀斩青山。
斩青山出鞘,带起一片刀光,惊鸥泣鹭。
此时正值深夜,翰墨书院中的士子们都已睡去。
那刀光一闪即逝,不曾带起风波,可却仍然惊醒了一人。
关长生站在自家教楼门口,皱眉望着九先生。
九先生原本想要拖刀而行,大约是怕斩青山传出响声,便就将这宽大的长刀扛在肩上。
「陆景有了出息,敢于孤身一人仗剑入龙宫,我等总不能让他被旁人欺负了。」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与关长生解释。
「陆景先生前去河中道,有些不顺?」关长生不免询问。
九先生认真解释道:「陆景元神去了西云海,他与龙宫中那些龙属如何,我不愿多管。
可却容不得那些老不死的借此出手,所以我打算前去太玄京城门口,仔细瞧上一瞧。」
关长生下意识看了太玄宫一眼。
长生先生没有问陆景去西云龙宫中究竟有何意图,也不问陆景是对是错,他甚至不曾多想,转身回了自己的教阁。
九先生有些诧异。
关长生却倒提着一把青蓝相间的宝刀走出教阁。
那宝刀并无刀鞘,长刀宽刃,被关长生拿在手中,配上关长生长髯,再见其涌出刀光,一时之间……
刀光闪闪展秋练,长发苍髯飒青面!
「你何时给这偃青龙铸造的刀柄?」九先生有些好奇。
关长生扔给九先生一壶青梅酒,笑道:「之前陆景在太玄宫中刀作春雷,令我突然间心生热血,便寻了一位好匠人,为我这老朋友铸了刀柄。
只是平日里,我也无事用刀,今
日正好陪九先生走一遭。」
九先生接过青梅酒,痛快点头:「好!」
于是……二人并肩出了翰墨书院,出了书楼,走出太玄京。
他们二人坐在角神山上,九先生酒量不行,喝了几口青梅酒,脸上便映起烟霞色。
关长生安抚九先生片刻,只有远望太玄京。
那里,一道道气血、一轮轮元气乍然显现。
「西云龙宫乃是圣君下令重建,西云荆也是圣君亲自册封的龙王。
陆景佩剑入西云海,又是想要做些什么?」
「我等可拦在河中道前,如果他元神死在西云海也就罢了,若他还能归来河中道,正好可以借助大逆之名责问陆景。」
……
太玄京中似乎有人喃喃自语。
关长生握起偃青龙,抬眼望着远处那繁盛的太玄京,九先生身后名刀斩青山也泛出一阵阵寒光。
观棋先生站在院中,双手拢在袖里。
即便书楼四季如春,可他仍觉得寒冷,目光微动间,似乎瞥到太玄宫,与那来自太先殿中的目光碰撞。
「我也不曾想过,陆景能够眨眼入西云海。」
「可这岂不是更好?圣君想要以披星、戴月两位仙人为陆景开刃,想要将陆景锻造成一柄彻彻底底的斩仙之剑,便斩一斩这些作恶多端的妖龙,养一养他那已经开花的剑魄,好让他的剑刃更锋锐,这样斩起仙人来,才会更利落。」
「以圣君威势,难道还怕掌控不了陆景?」
观棋先生低头说话,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与他人交谈。
过去二三息时间,观棋先生朝着太玄宫方向笑了笑。
「他是你选的剑,虽说宝剑锋从磨砺来,也说昆吾之锋经百炼,可若是剑胚加以猛火,只怕这便不是磨练,而是扼杀。
早在斩龙台映照时,那落龙岛老烛龙便对陆景起了杀心,陈霸先是他的前车之鉴,」「圣君……那老烛龙想要磨灭你的剑胚!」
观棋先生话音刚落。
太玄京上方,风烟俱尽,天山共色。
太先殿的烛火被吹灭了。
观棋先生站在原地,思索许久。
此时唯有半溪明月,一枕清风与他相伴。
陆景只身入西云海一事,只有极少数强者知晓。
……
那岛上,龙王庙前众人祭祀,有老有少。
老者高声诵念,跪俯求安,老少男女皆不断叩首。
数量繁多的祭祀之物先是摆放在龙王庙前,族长祷祭之后,又有壮年上前将祭祀之物抬起,朝着海边走去。
有些年轻人看着这般多的肉食美酒,都要被投诸海中,心中即是可惜,却又无可奈何。
对于岛民而言,祭祀乃是常有之事,若不行祭祀,这岛上的风雨便不会停息。
而这场风暴似乎来得更加急促,更加猛烈一些。
即便是那些壮年男子,迎着月色走在岛上,都有狂风大雨拦路,令他们稳不住身形。
而其余的男女老少则登上一座岛上的高峰,注视着那些男儿。
「可一定要将祭品送入海中。」老族长住着拐杖,忧心忡忡。
身旁有一位垂髫孩童忽然询问道:「爷爷,献上了祭品,这风是不是便不会吹了?小儿家里的屋顶都被吹起了……也不知龙王为何生气……」
「莫要胡说。」老族长敲了敲拐杖,道:「兴风作浪的必然是海中的妖魔,我们祭祀龙王,是请龙王游曳前来,降服妖魔……」
老族长还没说完,却发觉身旁的孙儿突然间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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