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死永别

山水，走到何处便医到何处，且行医极有特点，只为将死或已死之人医治，只为医不起病的人医病，故而常年游荡在穷乡僻壤之中。而对于那些腰缠万贯的富人，哪怕是亲眼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死去，也绝不多看一眼。所以世人对他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众说纷纭，毕竟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去，确实有些铁石心肠。只是这样的传言也不知是否掺和着世人添油加醋的成分，不过透过这个传言，我们也可得知，此人一定不会在京城。

    “京城找不到，便去穷山恶水找，穷山恶水没有，便去刀山火海找，刀山火海没有，便去阴曹地府找。”

    “可……”

    “请不回来，我唯你是问!”

    看见一向温厚的少爷大发雷霆，本想劝阻一番的寒枫顿时没了胆量，虽知此番行程一定无果，可这三少爷一碰到少夫人的事，一向清醒冷静的头脑也失了理智，寒枫不好说什么，便只得硬着头皮出去找寻这传说中的炎大夫。

    “天明，何必为我这个将死之人做这么多呢？”

    天明扭过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倩影，他深情说着：“为了你，赔上性命都值。”

    当年执意娶为妻，誓约此生共七夕。

    妾今卧床气奄奄，君当拔剑断残年。

    如何生死两为难，只因妻女难双全。

    忽忆往昔府门前，伊人为吾与亲别。

    “不可说胡话，你我皆逝，女儿如何是好？”

    君生妾不灭，妾逝君依然。

    夫女皆安好，唯此妾遗愿。

    倩影强忍着身体的巨痛，嘴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但依旧浅笑着，这便是天明爱慕着的女子，无论何时，都努力使他心安。

    “天明，把女儿抱来，我想好好看看她。”

    天明这才顾得好好看看那个小生命，她体内有自己的一半血液，她的姓名中有自己的姓氏，她性格中有自己的品质。她如此娇小，如此纯净，让人怀疑这个缭乱污浊的世界是否配得上她。

    当天明将婴孩从奶娘怀里接过时，柔光渐渐从云的身后走出来，融化了怀中的小生命与这个世界的冰墙。天气慢慢放晴，凶猛的狂风化为丝丝柔风。

    倩影慈爱地抚摸着怀里紧闭着眼睛的婴孩，低声念叨着:“对不起，是娘不争气，”倩影微微侧头，摸着自己扁平的肚子，甜蜜地说道，“能看到你，抚摸你，娘便知足了。”倩影笑着笑着就哭了，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止不住。试问天下有哪个母亲甘心舍弃陪伴孩子的机会，又有哪一个母亲舍得抛弃子女独去黄泉？她扭过头，看着一脸忧伤的天明，浅笑道，“我们的女儿将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人，虽然我们一直以为她是个男孩。不过女孩也一样。咳咳……”还没说完，倩影便开始剧烈地咳嗽，她扶着天明，十分艰难地说着，“我死之后，再娶一个淑良的妻子，我不想她一出生便缺少母爱。”

    “倩儿，若你死去，我便随你赴黄泉。”天明斩钉截铁地说道。

    倩影已经无力说话，她眼中噙满了泪水，一个劲地摇头。

    “倩儿，我答应过你，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突然倩影的脑海里浮现了儿时梦里老僧的话：她生来孤独，常显怪癖，口拙目痴，还望姑娘助她。

    面对死亡，倩影没有恐惧，因为她已知足。只是，当她脑海中回荡起那僧人的预言时，她慌了，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去，不甘心抛下身后的一切，一走了之。那梦里的事她原是不信的，然而种种巧合令她不得不信。

    老僧的话句句荒唐，却句句成了真。

    倩影愈发地害怕，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如何应对得了？想到这里，身体便开始剧烈地疼痛，犹如刀绞。

    “寒枫这小子为何还不回来？等他回来我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这时，婴儿突然嚎啕大哭，外面一阵电闪雷鸣，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婴孩的哭声哀戚而不绝，惨而不烈，应和着倩影的惨叫，哭声带着极深的感情，如同在哭诉，挽留。似乎在喊着母亲，告诉她不要怕，不要怕，自己就在身边。

    听到孩子的悲泣，在门外的家丁、丫鬟都偷偷探着脑袋，他们从未听到过这样有穿透力的哭声，虽然他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却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和来自生命深处的不甘。一旁的稳婆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叹：这个孩子不简单，只是投成了女娃，若是个男娃，将来必是将相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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