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平原雨水一向充沛,前一刻艳阳高照、片刻后倾盆的天气很常见。当雨停之后,破云而出的太阳喷薄出一片艳丽晚霞,染红了整个天际。
清城县北一望无际的旷野里扎满了密密麻麻的营帐,这里是蜀中流民的避难之地,民部侍郎阴弘智从洛阳带来的数百名青年官员正在大营中忙碌,他们有丰富的难民安置经验,把整个难民营打理得井井有条,营中道路纵横交错,仿佛是一个巨大棋盘摆在青城山下。
杨侗在玄甲军的护卫下来到难民营以西的一个山丘上观看,他并没有前去亲切问候灾民的意思。这里有几十万人,里面难保没有唐军死士,要是给捅上一刀子,那就亏大了,就算没被捅死,大军清查之下会牵连到不计其数的无辜者。真要那样,那所谓的亲民之举就不是爱民、而是扰民了,况且以他现在的地位和名望,也不需要用“亲切问候”来增加政绩,所以他只是远远观看,免得给军队、官员、百姓带去困扰。
此时的难民营炊烟袅袅,阵阵饭香遥遥送来,只有一队队士兵在营内来回巡逻,维护难民营内的秩序。
阴弘智指着难民营对杨侗禀报道:“圣上,到昨天为止,我们一共收容二十六万五千余名百姓,基本上来自成都之外的蜀郡各县,这些人多是因为粮价暴涨,买不起粮食、吃不起饭而沦为灾民。”
说到这里,阴弘智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吧,他们这两年通过卖蜀锦、木材,都赚了不少钱,甚至比江南百姓还富有,但就是吃不起饭。”
“这就是经济战、商业战最为恐怖之处。军事上的胜利,只能摧毁敌国军队,但几场大胜打击不了敌国的民族的信心,而经济战和商业战这无形的刀子,却能让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从根本开始腐烂。”杨侗说道:“所以朕才要开办供销社,把粮食、盐、油的价格压在百姓吃得起的范围之内。只要朝廷手中始终有低价粮、低价盐、低价布出售,那些大商就没办法从这些生活必须品赚到暴利,只好去经营与民生无关的奢侈品行业,这样就霍乱不了天下了。要是奢侈品行业蓬勃发展、兴旺发达,那就证明百姓已经满足生活所需,开始有余钱、闲钱来享受了。”
杨侗会的经济、金融知识少得可怜,能说的也只有这么一点了,转而问道:“流民的情绪如何?还对大隋避若蛇蝎吗?”
“得到朝廷赈济,又经过官员四处宣讲,灾民的情绪都很稳定。”阴弘智说道:“圣上,我看蜀中的人口比较多,若是一直运粮入蜀,会增加朝廷财政压力,而中原、荆州一带人烟稀少,要是把这些人迁去,既能让他们就近买粮,减轻朝廷的赈灾压力,又能填充中原和江南人口,从长远上说,还能避免蜀中人口过多,增加粮食方面的压力。”
杨侗听得大为心动,正要开口,却听到一旁的房玄龄说道:“阴侍郎的建议确实不错,如果其他州不成问题,不过对于蜀中恐怕不行。”
“为何蜀中就不行?”杨侗问道。
“回禀圣上,关键还是在于故士难离。”房玄龄解释道:“自古以来,每到天下大乱,战争都集中发生在雍州、凉州、并州、幽州、冀州、兖州、豫州、青州、徐州、荆州、扬州,所以这十一州的百姓天生就对战争怀有恐惧之心,只要有安定和平的避难之所,就愿意去;而益州,在战乱之时,往往被各个地方豪强控制,他们虽然可以凭借山川之险御敌,但同样也打不出去,所以他们并不参与天下大战,而是等中原角逐出结果,然后再把益州卖个好出身,是以这里少经战乱,这也导致蜀中人生活安逸,比任何地方的人都要怀念留恋故土,要想让他们战后留在其他地方生活,几乎是不可能,若是强行为之,反而不美。但我们要的不是让蜀人迁走,而是要利用这次战争争取人心,为我们治理蜀中打下很好的基础,只要他们信任朝廷了,再加大宣传力度,定然有很多开明人士自愿离开。”
“玄龄言之有理,不过弘智的建议也非常好。我们就折中来办。”杨侗笑着对阴弘智说道:“你们以后尽量劝说这些流民,鼓励他们搬迁,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对不能骗他们,朕觉得可以从交通便利、教育条件成熟、文化和商业氛围好入手,最后有多少人家走就是多少。”
“喏。”阴弘智拱手应命。
房玄龄笑着补充道:“僚人向往汉家文化、向往农耕生活已久,我觉得他们刚准备从山里出来,远比蜀人容易说服,一旦到了文化浓重的中原,归化速度会更快。”
“不错不错,就这么办。”杨侗大点其头,又说道:“说到人心,朕想多说几句,当初天下大旱,百万灾民携家带口逃到北方,耗掉了我们大量粮食,当时也有很多官员认为得不偿失,但我们最后虽然耗费了粮食,却收获到了人心。中原以前乱匪横行、山贼肆虐,而现在家家户户安居乐业,之所以有这么好、这么快的效果,除了武部剿匪得力、官员治理得当之外,还有众多回迁百姓帮朝廷说好话。这就是民心的力量,只要百姓认可朝廷,就算有人想参与造反,也被他的家人劝阻,乱匪没有生存和发展土壤,也使中原稳定了下来,其他地方也是如此。所以我们不要舍不得一时之利,投下的本钱越大,将来收获也就越大。”
“喏。”众人纷纷点头认同,现在有众多效果显著案例为证,大家自然也不反对。
“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杨侗迎声看去,只见杨沁芳带着十几名修罗卫由后方疾驰而来。
她一人策马来到近前,飞身下马,上前把一封书信交给杨侗:“圣上,有紧急军情。”
“嗯。”杨侗把军情打开,反复的把军情读了几遍,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他一扬手中的军情,笑着对身边文武说道:“这是刚刚从成都传来的军情,李神通在今天午后发动了宫廷政变,热闹了近一个时辰。”
“李神通杀了李世民?”房玄龄问道。
“你哪次见到李神通赢了一次?”杨侗无语的摇了摇头:“这家伙给李世民反杀了。”
房玄龄笑着说道:“这么说来,李世民也是个内斗内行的家伙。”
“算是吧!”杨侗笑着把军情递给房玄龄,让大家传阅。
“还说李神挟持了李渊,然后由一个假李渊带领三千元从禁卫攻打东宫。真李渊虽为李世民救了出来,只是中毒已深,陷入重度昏迷,很难醒来了”房玄龄笑道:“假李渊带元从禁军攻打东宫?这鬼话谁信?亏他李世民想得出来。”
“他不在意这些了,能这么说已经不错啦。不出意外的话,被杀死在东宫的那个就是李渊,而中毒已深那个才是假的,说不定明天就传出不治身亡的消息。”杜如晦说到这里,对杨侗说道:“圣上,军情上说宫廷兵变平定不久,狂风暴雨就骤然来袭,城内传言四起,都说李世民失德,触怒了天神,军民生怕遭到天谴,纷纷逃出成都城,这对我军而言,却是一个天赐的机会,当早做部署才对。”
凌敬也说道:“今天本来是祭祀祖先的日子,然而伪唐却发生了宫廷政变,接着就是风雨大作,而李世民给出的却又是个破绽百出的解释,而从百姓纷纷逃离这一现象来看,这些人都不信,都抛弃了十恶不赦的李世民。足以说明伪唐根基已毁,也是到结束战争的时候了。”
“不错。”房玄龄接道:“成都守军因为今天之事,军心已乱,解决侯君集就是重中之重了。”
“拿地图来。”
“喏。”两名士兵上前,一人将支架扎稳,一人取下背后的竹筒,把地图抽出,挂到了支架之上,随着地图缓缓向下打开,露出大幅益州地图。
房玄龄上前介绍道:“资阳盘石有三条路北上蜀郡,最近的一条是沿着绵水北上,但是必经的资阳城已经被我军兵不血刃的收复,城内是薛万均将军为首的第六军,侯君集不会选这条路。第二条路是西进隆山始建县,与翟长孙会师之后,一起北上蜀郡,这条路也是侯君集最有可能走的一条。第三条路就是沿着绵水北上,然后绕过资阳城,由隆山贵平县进入蜀郡,这条路也很有可能,如果我们能堵住第二和第三条路必经之处,且李尚书和薛万均将军南北夹击,那么侯君集的军队就进不了蜀郡。”
杨侗的目光落在一个军镇之上,这座军镇名叫龙水屯,位于盘石西北、资阳西南,也是资阳郡和隆山郡交界,正好卡在第二条、第三条路之上。
“虽然侯君集已经被李尚书和薛将军死死盯住,但他如果壮士断腕的撤离,未必可以把他全歼在资阳郡,我们堵上一段时间。”杨侗沉吟一下,问道:“离龙水屯最近的军队在哪里?”
凌敬想了一下,回答道:“我们在隆山郡始建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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