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诚伫立在颖水河河岸。微风撩动着他额着的头发。这个极感性的年轻人被鲁老爹的歌声拔动了心弦,嗡嗡不止。他盯着那人那牛,好像在凝视着一幅流动的农夫老牛耕作图。他在心底里默默着感受着古井镇的厚重和古朴。
“好美呀!”杨辉喃喃道,“这位老人的歌声使我好像听到了来自亘古的蛮荒时代的跫音,听到了那些最先拓荒的先民的呐喊。有些悲怆。”
杜怀诚很意外。城里生城里长的杨辉竟能如此准确地感应、理解一位农夫的歌谣,他好欣慰。他感到杨辉和他之间又多了一层默契。她是感性的,和他一样。他好像重新认识似的转头看她,看到的是杨辉的侧脸。太阳照着杨辉的脸,使她的额头、鼻子、嘴唇、下颏和脖子看着异常的生动柔美,给杜怀诚油画的感觉。马尾辫儿用一个白发卡夹着,由于阳光的照射她白晳的耳朵显得透红明亮,连耳轮上的茸毛都仿佛看得清清楚楚。耳垂儿软笃笃的样子让他有伸手捻摸一下的想法。她转过头来,脸盘儿就整个沐浴在阳光中,奕奕地闪亮。见杜怀诚注视她,便莞尔一笑。真的是明眸皓齿,腮红如霞。杜怀诚简直都要醉了。
“你说从歌谣中听出了悲怆的味道,这感觉是对的。鲁老爹一辈子不容易,苍老的歌谣里有些悲怆的意味是不足为奇的——你知道他这一生是怎么走过来的?但‘悲怆’用‘苍桑’替代更合适些。还有,你听不出其中还有着对生命和壮阔、丰饶的自然的赞美、热爱和感恩?一曲歌谣可以包涵无穷的意味。歌谣虽然只是一支曲子,但农人一听就晓得唱曲子人的心情。连那条牛也听得懂。其实唱曲子的人并不仅是唱给人听的,更是唱给自己听的,是唱给古老的黄土地和伫立的庄稼听的,甚至我们也可以说他根本就不需要听众。每次唱歌那就是一次心灵的旅游,是一种人与自然的倾心交流。”
杨辉眼光熠熠地看着他,她听杜怀诚讲得入了神,和杜怀诚相处快一年了,她还没有见他这么激动这么抒情地说话。他就像是在朗读散文诗,也许他天生就有着散文家、诗人的气质,敏感而又沉静,复杂而又单纯;有时强壮得让人望而生畏,有时似乎又柔弱得让人顿生怜惜。沉寂的夜晚他能跟汹涌的大海对语,热闹的清晨,他能同小鸟交谈。杨辉最喜欢看他说话时眼光远望向千里之外的样子,那份沉着,那份淡定,那份迷濛,那份恍惚……也更喜欢看他不说话时若有所思的样子:轻皱着好看的眉头,抿着好看的嘴巴,棱角鲜明的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亮光,挺翘的鼻尖上沁出微微的汗珠。这时的杜怀诚真是格外的英俊,格外的迷人,让她的心房不由得为之一阵阵地颤动。实际上自从杜怀诚一脚踏上家乡的土地,她就感到了他格外的沉稳和安静,格外的从容和淡定,格外的亲切……杜怀诚的心之所属仍是生他养他的乡村啊,来到这儿他就像是条游回熟悉水域的一尾鱼,是那么的自由自在;又像是一只雄鹰,飞回了渴望已久的蓝天,是那么的斗志昂扬……
她心里突然有些怅然。不知不觉,她挨身挽住了杜怀诚的臂。杜怀诚没动,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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