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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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七手八脚的抬着两个人往镇上跑，有人跑到前面说赶紧去喊赤脚医生三多，有人说得赶紧去找人力车来，老这么抬着一会儿大家就没了力气。

    众人到了镇子北口，有人就领着三多慌里慌张地跑来了，三多翻着两个人的眼皮看，说大的早咽了气，小的兴许还有丁点儿的希望，咱赶紧到乡卫生院看看去。有人弄来了人力车，几个人把玉秀和那个孩子抬放到车子上，众人一路往镇赶来，过了小树林儿，过了乡中学，过了镇政府，过了十里香，往北不多远就到了乡卫生院。在卫生院门口，王守善和众人分手，说是赶紧回去通知家属，这时大人不知道有多着急哩。存德带着众人进卫生院找医生抢救病人。

    二十七

    玉亭镇卫生院是十里香饭店的北邻，一溜儿七间坐北朝南破旧的平房，门口开在院子西面，面朝公路，交通方便。农民们身体不像城里人那么娇惯，平时有个头痛脑热的宁愿在村里赤脚医生那儿拿几片药片吃，也不愿意到卫生院接受治疗，等苦熬成了大病，卫生院医治不了，就只能去县城的大医院，却又没有钱医治，只能是唉声叹气的回家盼运气儿，身体好点的过一阵儿慢慢挺过去了是运气，挺不过去的，小病酿成了大病最后伤了人命的也不是没有。说到底都是没钱的原因，农村人来钱不容易，那是他们自己一分一分苦死累活挣工分积攒下来的，是他们从家里养的老母鸡屁股一分分抠出来的，所以他们一分钱恨不得能掰成几半花。

    卫生院没有专门的病房，几个医生一人一个单间，房间里摆上两张床，里面的一张医生值班室睡，外面的一张是给平时打针儿输液的病号预备的，今晚值班的就两个医生，这时他们刚做好晚饭拿起筷子要吃，就听到了众人杂沓的脚步声。王医生赶紧从屋里迎出来指挥着人们把玉秀和那个女孩先放到门前的乒乓球台上，他翻开玉秀的眼皮儿仔细地瞧瞧，满脸失望和无奈，又赶紧进屋拿听诊器来听，一阵儿手忙脚乱过后，王医生无奈地说：“算了吧，人不行了，早咽气儿好长时间了，抬回去吧。小的还有救。”两个医生就开始紧急抢救，众人帮不上忙，只好蹲在不远的北墙根儿唏嘘感叹。过了好大一会儿，医生给女孩扎了液体，长出口气对众人说：“好啦，孩子的命算是保住了，就看以后恢复的怎么样啦，大家回去吧，留下一两个人陪着就算了，都提心吊胆的挨饿也不是个事儿。”

    这时在一边呆呆发愣的怀诚过来一把抓住了医生的手，哭着说：“医生医生，俺知道你是好人，你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的医术高超，你行行好，救救玉秀，救救可怜的玉秀啊。”

    王医生冲他苦笑笑，长叹一声说：“哎，你这孩子，医生和病人家属的心情是一样的啊，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啊，我有办法也不能大变活人啊。”

    怀诚说：“我就不信咱这么大的卫生所就救不了玉秀啊，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我不信啊！”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地劝说着怀诚的时候，从卫生院门外跌跌撞撞冲进来几个人，带头的是王老吉和玉秀妈水莲，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报信儿的王守善也跟在后面。老吉进得门来一眼看见这阵势儿，一句话没说出来，就靠在了医生的门扇子上，双腿发软，两眼发直，两手抖颤着，身子撑持不住，眼瞅着顺着门扇儿出溜到了门台上，再也站不起来。玉秀妈水莲一下子扑到闺女身边，攥着女儿的手，一手抚着女儿的脸蛋儿，眼睛直直的盯着女儿看，后来就往后一跤跌倒，晕死了过去。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坏了坏了，老两口都是悲痛过度，一口气上不来给憋住了，要出人命哩。”王医生说大家不要慌乱，他赶紧儿回屋里拿出来针灸包，取出两枚小银针儿，照准了人中穴一针扎下去，两人才慢慢醒过神儿来，王老吉蹲在一边伤心落泪唉声叹气。水莲大放悲声，一声声的念叨着玉秀活着时的乖巧懂事。这时大家紧提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回到了肚子里。

    事情的原委杜怀诚后来才知道。原来老吉两口儿上午到北山侍弄玉米，半天多的活儿，老两口儿嫌路远，怕打个来回把工夫都耽搁在了路上，午饭就没有回来吃，打算再干半晌儿就早早收工回家呀。家里只留下了玉秀，玉秀上午看了会儿功课，早早就做好了午饭等爸妈回来吃，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回，这才知道爸妈中午饭是不会回来吃了，就自个儿吃了饭，又把饭菜捂在锅里，等爸妈回来再吃也不凉，然后躺在炕上随便拿了本儿杂志来看，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轰隆隆的雷声把玉秀从梦中惊醒，她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溜下炕来到小院子里，看天色阴沉沉得怕人，电闪伴着雷鸣此起彼伏。她想起爸妈上午走时没带雨具，这回怕是要挨雨淋了，就麻利地到东屋里拿了件雨衣，又拾掇出两块塑料布，出了远门就往镇子北口跑，一路打听着往回走着的乡亲，却都说没见到老两口回来，还没有出镇口，雨点儿就噼里啪啦的下来了，风裹挟着雨使劲儿的摔打着人们。出镇子的时候，雨已经下的瓢泼似的，玉秀顾不得道路泥泞，一步一滑得就知道往北走，好不容易到了河边，已经听到了轰隆隆的波涛声从上游从北边山上下来，这里河面较宽，平时水浅得很，只修了一道漫水桥。

    看着深过膝盖的河水，玉秀不敢过，怕到了河中间儿水势再突然大了，她站在河边支起雨衣的帽檐往北张望。她想，要是能看见爸妈就喊他们不要过河。可是就在这时，玉秀看到了前面那个正在淌水过河的孩子，那个风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河水的女孩。玉秀意识到了那个女孩生命的危险，下意识地把雨衣塑料布往河岸上一丢，赶紧向那女孩儿追去，跑脱了一只凉鞋也顾不得去捡，眼瞅着她刚刚抓住了小女孩儿的胳膊，这时山洪下来了，浊浪翻腾，雷鸣虎啸。不幸终于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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