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土块和石头都好像要被炼出油来。有好一阵子,空气稀薄得厉害,似乎要凝固了一样,等人们闷热得仿佛再也不能忍受的时候,不知不觉中,那山梁上的树梢儿开始摇了起来,那沟谷里庄稼的叶子也哗啦啦地响了起来,小风终于起来了。过了一会儿,天上“轰隆隆”起一声霹雳。这突然的雷声把山梁沟谷里劳动的人们吓了一大跳。
头顶上的乌云说来就来,刚才还是响亮亮的,霎时乌云像赶急步的火车头吭哧吭哧喷吐的浓烟一样,急剧的翻腾着滚动着,从西北面红领巾水库的方向俯冲下来,顷刻间化成了一群群巨大的野兽,把沿途那些吓呆了的沟谷,拼命挣扎的树木,惊慌失措的小鸟,漫山漫岭哭泣的野花,统统都给吞进肚子里了。
怀诚喊一声:“爹呀,咱快回家吧,再晚就回不去啦,你看看这天气!怪瘆人的。”父子俩赶紧的收拾家伙往回赶。田地里干活儿的人们提着工具,抓着衣服,吆喝着牲口,冲出田头地垄,往大路上跑。
铜钱一样大的雨点儿,从高高的天空上噼里啪啦掉下来,落在石头上摔成了八瓣儿,落在黏黏的红泥土上,倏地钻了进去。雨点儿越落越密,后来雨点,变成了雨线,雨线又拧成了雨绳儿,发狂似的抽打着一切,树叶碎了,青草倒了,秸秆高一点的庄稼已经乱七乱八倒伏在地上,雨点儿夹杂着风,风裹挟着雨,泼湿了人们的衣服,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男人们低垂着头,斜横着身子往前冲;慌乱的妇女们一边踉踉跄跄地往前奔,一边变声变嗓地呼喊着:“不行了,咱们回不去了,这是要闹山洪呀!”再也顾不得平时的矜持,胸前颤颤地耸动着一对活蹦乱跳的大**往前跑。
杜怀诚一声不响的跟着父亲往回赶,他心里估摸着这风雨的气势,知道人们要赶回镇子里已经来不及,就对父亲说:“爹啊,咱就到坝梁上避避风雨吧!”父亲答应了。两人下了山梁拐上那条通向石窝的大路,走不多远就踏上了大石桥,过了大石桥再右拐上了坝梁。坝梁上栽种了不少的柿子树,那还是56年全乡修筑堤坝时栽下的,如今已经很大,如同一棵棵巨大的伞护卫着大坝。炎热的天气里,人们到山里做活儿,收工回镇时总要在坝梁上的柿子树下歇脚乘凉儿,河风顺着水面儿吹过来,凉爽惬意得很哩。坝梁上人已经不少,每棵柿子树下都聚集了一堆人,男人们不时地拿汗巾擦抹着脸上脖子里淌下的雨水,妇女们则挤在一起嘻嘻哈哈聊着闲话儿。
这时候风更加大起来。暴雨,斜着下;狂风,横着刮。雨借风势,风助雨威,把人们给挡在了坝梁上。北山上纵横的沟壑里千万条水注汇成了激流,一路奔腾咆哮着涌进坝河,和上游下来的水汇合一处,声势顿时浩大起来,河水卷着泥沙、落叶、羊粪、牛屎,泛起黄白的泡沫,似一堵墙向前推,浪头掀起四五尺高,前面的浪头被压下去,后面的浪头紧跟着就扑叠上来,一浪更比一浪高,一浪更比一浪大。汹涌的水流发出巨大的吼声,跟天空中的风啸雷鸣混成一片,一阵紧似一阵,吓破人的胆子。这时躲在堤坝上的柿子树下的人们再没有了嘻嘻哈哈的笑声。男人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圆睁着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注视着浑黄的河水;女人们哆哆嗦嗦挤成一团,不敢看汹涌的河面一眼。
雨更猛了,风更大了。柿子树被风雨摇撼不止,摇晃着身子挣扎着似要连根拔起。北边的山坡被烟雨笼罩着,似要一齐倾倒。天空似被戳漏了的破铁锅要掉下来。一道道的电闪霹雳好似在人们头顶上爆开的大炸弹,响亮而耀眼。树下的人们颤抖如风雨的树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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