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怕自己睡着误事,睁眼查看,见同窗都睡熟了,便披衣而起,走到院中,见更漏刚到二更时分,便蹲在更漏前,看那更漏计时。
过了一会,张耀只觉得双腿酸胀,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穿好了衣物,徐徐向元好古的房舍走去。
走到元好古门前,只见房内并未掌灯,张耀便走到门旁倚着门墙坐下。
今日夜间不知是谁当值,若是不小心撞见,怕是又要生出麻烦。
张耀头靠在墙上,听到屋内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便站直身体,立在门前。
少倾,房门轻响,只见元好古托着一盏残灯立在门内。
“伯囧,来了有一会儿了吧。快进来。”元好古轻声说道。
张耀轻施一礼走入屋中。元好古关上屋门,反身将残灯放在了矮桌上,走到桌前的蒲团上坐下,挥挥手,示意张耀落座。
“伯囧,你到书院有三年多了吧?”元好古拿起茶壶为张耀倒上一杯温水。
“是,老师。到今年腊月便是三年半了。”张耀见元好古面色红润,似乎是伤势有所好转。
“今年二十三岁?”
“是,老师。”
“可曾定亲?”
“家中贫寒,并未婚配。”
“伯囧,我有一女,年方二八,与你为妻如何?”
张耀心中一惊,一口水喷出。元先生孑然一身,并未听说他曾娶妻,更不知何时竟有了一个女儿。
“学生失礼了。”张耀向元好古行了一礼,然后伸出衣袖抹净了地上的水迹。
“哈哈,说笑而已。”元好古笑了笑“伯囧何必拘谨。”
张耀脸涨的通红,轻轻点头。
“其实我本不姓元,”元好古正色说道。“我原姓赵,单名一个礼字。元好古是当年求学稷下时,自取的别号。”
张耀一惊,看元好古的神色并不似说笑,也不好细问。
“此事原本只有云山兄知道,”元好古喟叹一声“凉州刺史高如进是我求学时的同窗,前几日我去见了他,想来此时,我在凉州的消息应当已经传回了京师。”
“云山兄”指的应是山长,听元先生的语气,似乎并不愿暴露自己的行藏。
“先生去求刺史相公全是为了学生。”张耀声音有些颤抖。
“对,也不全对。伯囧,我与高刺史早晚要相见的。若是等到那时再见,倒像是我在躲他。”元好古轻轻摇头道“此事我本不需求他,但因此相见,不显突兀。伯囧,我倒要谢谢你。”
“学生不敢。”
元好古将“锁脉针”一事细细对张耀讲了一遍,张耀心中颇感惊奇,元好古平日并未显露过武功,未料想他内力如此精深,竟能将打入体内的磁针逼出。
“至于那袁不疑是否良善,所言是否属实,你便自己去分辨吧。”元好古讲完,不再言语。
“这‘锁脉针’如此阴毒,望月司一众定非良善。”张耀一脸疑惑“那袁老所言之事,与《国史》中所载倒是贴合,只是言语间似有所指,我当日料想他必有后文,不想连日来却未再说起此事。”
“伯囧,你能想到此节,很好。世人皆有私,有私就有偏。是以允执厥中难为。此事便如此吧。”元好古顿了一顿说道“今日找你来,本是为了另一件事。”
元好古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篇表文,还有一把折扇。折扇张耀认识,正是当日元先生砸向自己那把。
“这是荐你入士籍的表文,”元好古将表文放在桌上,拿起折扇展开轻摇“我欲收你为入室弟子,但你若承我衣钵,便须立誓,此生不入士籍。”
此时张耀心中万分纠结,只觉得元先生这要求莫名其妙,又有些强人所难。自己家境贫寒,无人举荐,士籍难入,仕途渺茫。若能得元先生举荐,入得士籍,以自己平生所学,定可以入仕为官,光耀门楣。但元先生对自己恩深义重,此时欲传衣钵于己,怎么敢弃之不顾。可若是做了元先生的入室弟子,立下誓言,此生便永绝仕途了。
张耀思量了一会儿,颤抖着手拿起那篇表文,然后移近灯火,眼看着一篇表文化作飞灰。
“弟子张耀,在此立誓,此生不入士籍,若有违者,天人共戮。”张耀语气虽然坚定,但声音却有些颤抖。
元好古站起身,走到张耀身前,抬手按住张耀头顶。
张耀只觉得一股浩然真气从顶门百汇而下,游走全身经脉,最终汇聚于丹田。
“伯囧,”元好古吐气开声道“记住,仅是士籍,不禁其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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