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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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具体点，最好一字不落。”

    先生在教务处站着，像我们一样的站着，只是他站在我们面前，在我们背后破败的课桌上堆着一叠未批改的作业本，从门外照进的夕阳将作业本的影子拉到了我们面前的地上。而其他的先生们也坐在各自批改作业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我们一行七人。校长是个年纪稍大的男子，他倚在门边，像是在把风一样，安然的看着先生是怎么训斥我们的。

    “是他先动的手。”小个子说。

    “是他先打的小胖墩，我们是上去劝架的。”一个玩伴说。

    “是他打的我们，我的手已经断了。”另一个玩伴说着，同时露出了脱臼的手。

    “他打了我们，最后还叫我们等着。”我捂着灼痛的胸口说道，不过难免有些心虚，明明是他被打得最惨，而他就是那个高年级学生。

    “荒唐！给老子，”先生怒吼着，这是我见到他发的最大的一次火“他一个打你们七个？那你来说说，他眼睛是怎么回事？”他指着小胖墩。

    “嗯……对，是我打的，不过是他先动的手。”小胖墩继续坚持着。

    然而他的坚持已经没用了，我们的坚持也同样是徒劳的——随着校长的一声“进来吧”，走进一个男生，来人正是和我们打架的那个高年级学生，他的头上缠了很多绷带或像是绷带一样的白布，很显然之前那一下伤得很严重，不过他没得脑震荡算是走大运了。

    面对他的指认，我们当中谁也不敢否认，他很准确的指出了谁对他施暴最多。

    “就是他，”他指着小胖墩“我的头就是他扔石头打的，现在还冒血。”说完他又隔着绷带摸了摸头部，不过说真的，这个绷带真的很像那些丧事里面人们裹在头上的白布，它表现的白色是一种惨白。

    “我并没有瞄着你的头打，”小胖墩辩解着“我只是想把你赶走而已，我看见你……很恶心，比看见屎还恶心，你更像是那种干了的没有水分的屎。”

    我们一行人憋着笑，暗自佩服着小胖墩说话的勇气，同时也笑他给了对方很大的耻辱。干瘪的屎，这很形象，尽管没有水分也还是一坨屎，看样子还不如一坨有水分的屎。

    “校长你看，”来人近乎于哭腔“这种人简直就是我们学校的败类，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能是先生教的吧？”他将目光转向了我们的先生，显得有些鄙夷。

    “你也没好到哪去，”校长咳了几声，顿了顿，同时整理了下情绪开始发话了“好了，下面我郑重声明，小胖墩，你被开除了，明天叫你爹妈来签字。”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这个看似深明大义的校长竟然如此“不讲道理”，不就是给那个人头上打了个洞么，至于开除？之前还发生过打架打断手的，也没见被开除啊。此时先生也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却语塞了，就像是老牛胃口不好吃了一种助消化的很苦的药以后的那种表情，一脸苦相。

    “这样啊，”小胖墩眼睛快速的眨着，看着门边看着地上，顿了顿继续说“我没有妈，我爸也在县里面，明天还来不了。”

    “老子不管你有没有爹妈，就算是野生的老子也要跟你讲，你被开除了，叫你爹早点来签字，像你这种学生我们学校教不起。”校长撇下这句话后，便带着那人走了。后来我们才从先生口中得知那人是校长的侄子。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待校长走后先生无力的摇摇头“有些人你们就不该惹，什么人都能惹唯独天王老子不能惹。”

    “但他不是天王老子。”小胖墩不服气的反驳。

    “在这里他就是！”先生神情严肃，面容激动，额头的青筋暴起，很显然他对小胖墩不认错的那份态度很不满但又不知如何。他这般怪异的表情并未持续太久，他也没再对小胖墩说什么，他慢慢走向我们，然后将离那堆作业本考得最近的一个人吼着“让开！”随即他猛的坐下去改着作业。

    我们一行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他因为失去一个学生而表现出来的那极度不愉快的表情，看着他的红钢笔在作业本上簌簌的打着叉勾，看着他一脸的恼怒，然而我们并没有明显的认错态度，依旧一副嬉皮笑脸，对小胖墩被开除的事也无多大感触，我们就静静地等待着先生的发话——等他跟我们说“你们可以走了。”这句话常常是他对那些坏学生说的。在这句话未说话之前，犯错的学生就自行离开的话后果会很严重的，于是每个人都遵守着这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纪律。

    然而他改了半天作业，才抬起头来扫视我们一眼，然后大骂：“还在这里做什么？等饭吃啊！你们可以走了！”其实我更希望他说成“你们可以滚了。”这样的话效果会更好，以至于不会让我们迟疑半天不动。

    “不走？”他哼了一声，于是我们一溜烟的跑了出来，没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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