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重的,并不会什么都对他说。
此时又下起了雨,韩子风让待儿上了茶,自己拿了棋盘来与之消遣排济。
外面雨声霖霖,这万千雨丝,却比这纹枰上的经纬纵横还要烦人。
天元为星,犬牙成劫,落子何方,胜算几成?玄月岚拈着棋子,只觉烛火昏暗,根本就看不清眼前这黑白世界。
烛心剪的再亮,最终不过成灰。
一样天气,两处困人,观云亦逢夜雨,可无人共剪西烛,谁又能闲敲棋子?灯花零落间,前尘旧梦里,翼倾许都不知从几时起自己这惯握长缨的手有了这等文人闲情。回想这些年,一幅赤胆早已变做两面为人,钢刀斩落的也再不是蛮人头颅。曾经保家为国,拼力死战,如今随手施为,才不管害却谁的性命。
圣星教?凤玄朝?
冀倾许摇头笑笑,提起盘中白子,随手丢在笥中。立在案前,看着博古架上格空落落的位置,又想起几年前那日。昭君远那会不过六岁,逛到自己这来,直说要找画送朋友。即是上神的徒弟,未来的巡星使,客气些也没什么。小鬼看了半天没合意的,自己中间出去了一下,回来他就告辞了。
恰逢是花灯节,自己又怎能不想她?像往常一样,取下梅儿画像来看。却发现那缨络系的不对,知道是人动了那幅画,思来想去,最后忍痛烧了画,看着那纵马驰骋的女子,在火光中笑的肆意飞扬。心中那恨悔痛苦又如何挨的住,管他几岁,管他是谁,都只能对不起了!
谁知却是失手了,上天总是宠爱着一些人,昭君远那孩子真是练武的好苗子,生来就是先天之气,成为大宗师不过是迟早的事。也许只有这样天姿绝艳的人才能被挑中当上神的徒弟吧。也只有上神的徒弟,才敢那么直白,一入七星便来找回场子,那般无恐,也不怕叫自己知道他知道是自己曾下的杀手。
当日的演武会自己真是狼狈的可以,也是自己活该,拼了几年,成青鸾主教后就再无心武艺了。能呆在凤京,能偶尔见着她,自己哪里还有什么苦练的心思。卡在七星这些年,说过惭愧,只是比起那孩子晶亮的眼来更是惭愧。
昭君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打一场,了前仇。
房屋原本宽敞,可惜烛火只能照亮方寸之地,稍远一些便模糊在黑暗里,幽荧之兽潜伏着在这逼仄的深渊里,像随时都会扑出来一样。
也许生命被吞噬了,灵魂就能安歇了吧。
冀倾许觉得压抑无比,直冲进外面的暴雨中。
无边的黑,无边的雨,浇在脸上,灌在口中,痛快淋漓,冀倾许想起那一场的比试,想着昭君远昂扬的战意,想着自己沸腾的热血,当真是痛快无比。就像这雨,砸在身上,暴烈直接,然而雨过就会天晴,激得自己也敢赌一把,他们打完那一架一切皆算了断。
是啊,时至今日,自己居然敢赌!
谁又不敢赌呢?
特别是用别人的痛苦换取自己的欢乐。
雨一直下,凤京浸在雨中。夜景天一身白衣立在窗前,北塘浸在箫声中,萧声并不凄绝,却肆意的刺穿沉沉雨幕。
他看着深夜冒雨前来的玄月岚,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个孩子相信自己,也不枉这几年自已对他真多假少。而偏见总会蒙人双眼。相交几年,这孩子虽和圣星教的小子交好,可惜他对这恶教的戒惧却瞒不过自己。
他来的这样快,他那叫桂树的仆人是不是真死在冀倾许手里,他根本就没深究吧!
可世事如棋局,只要料错一件,便会陷入迷局。所有人都是蝼蚁,皇家人又能高明到那里去?计谋精巧,可小小的孩童又那里真识得干戈,谁都想做持棋人,可谁又能逃脱成为棋子的命运?
就像自己可以把宫中那朵海棠花掐在手中,自己却也是别人的提线木偶,不,更像是风筝吧。看似自由的飞在天底下,可只要一扯线,便要跌落回去。
暗夜沉沉,天地苍茫,翻云覆雨的又怎会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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