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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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的缘分，就像是一盏茶，瞬间就由暖转凉，由浓转淡，亦可以一饮而尽。等到再回味时，只有萦绕在嘴里的淡淡的余香，低诉那段源起的从前。

    翻开一卷《那时明月曾照我》，也是打开纷纭的往事，我看到落花，原来被岁月覆盖，在禅寂的昨天。时间是鹊桥，让我重见隔世的月色和阳光。我用笔墨封存了那些年绚丽的春色，只待年老后追忆。人会像枯草衰杨那般老去，而这卷文，像是抹上了水粉胭脂，永驻容颜。

    我曾是一榜解元，当然，那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如果不是因为卷入到江湖，想来现在已经是另一种人生。回首过往的岁月，如同做了一场梦，时而在江南落了满身的花雨，时而又在塞外看过一场硝烟。此时看到篱院春花，彼时又见楼台秋月。江湖中腥风血雨，官场的尔虞我诈，情场的风花雪月，沙场的惊心动魄，宫廷的讳莫如深。一切恍如昨昔。

    世间武学流派纷呈，到底哪一种能立在巅峰。官场斗争勾心斗角，到底怎样才能步入青云。

    沙场激战刀光剑影，怎样在逆境中杀敌逃生。宫廷关系纷繁复杂，究竟如何辨明敌我阵营。

    商场经营暗流涌动，怎样才能赚到万贯家财。江湖美人环肥燕瘦，谁又是最后的相伴之人。

    我有着离奇的生世，若非阴差阳错，又岂会发生后面一幕幕想不到的故事。年少时，自己只知道被师父师娘收养，是扬州大户人家锦衣玉食的大公子，亲生爹娘是谁从来无人告知。师傅走后，我熟读胜贤，游历山川，本以为人生如寻常举人秀才一般，考中功名，求个仕途坦荡。却不料人世无常，误打误撞中步入江湖，开启了我的别样的精彩人生。等到最终真相大白时，才知道命运的造化弄人。我所爱的人曾离我远去，爱我的人也曾遍体鳞伤。欣慰的是，在归来时，最爱的人依然陪伴我的左右。

    我有那么多的朋友，可是真正交心的有几人，我有那么多的敌人，可是暗中窥视的又有几人。相识的朋友，有的如过客匆匆，有的早已不知所终。想起的时候，却依旧有相逢昨日之感。以为倒下的便是真正的敌人，才发现原来还有意想不到的人躲在黑暗的角落。

    我有那么多的妻妾，自是有无数的聚合。无论多么相爱，也不能永远偕老。就像是春辰，多少人都希望在此间徘徊，留住姹紫嫣红的美好。以为这样，年华也会忘记更换，让相爱的人，可以携手，不用分离。可是，人世间总有太多遗憾事，在岁月老去之时，方才记得一场碧水无涯的痴情相遇，方才忆起人面桃花相映红。

    现在大明朝已经是风雨飘摇，江山不保，生灵涂炭。可是三十年前又会有谁知道将是此等结局。

    那个时候，政府官员踌躇满志，出行鸣锣开道；科举士子落魄下弟，成为山人清客，在衙门、青楼打秋风；商人身穿华丽的衣服，出入花街柳巷；江湖中人一身短打扮，随身带着刀剑，在街头快意江湖。还有穿着花哨的女帮闲，出入于官宦人家的闺房之中。

    那个时候，举国奢靡之风正盛，开门七件事便是谈谐、听曲、旅游、博弈、狎妓、收藏、花鸟鱼虫。唐伯虎的画，永乐之剔红，宣德之铜炉，时大彬与龚春之紫砂壶，成为了人们普遍追求的时尚之物。苏州成为了领导大明时尚的城市。游寓之风盛行。读书人有志四方，不愿为里巷所羁，老死乡里，而是初游天下，饱览天下风光。商贾渐趋繁荣，大商巨贾鲜衣怒马，一掷千金。走江湖、逛青楼乐而不疲，追求舒适、雅致、夜夜笙歌的生活。

    那个时候，后金尚未崛起，农民起义之患尚无。太平盛世粉饰下却暗藏波涛。皇帝多年不上朝，沉溺酒色，大兴土木。内阁人滞于官、曹署多空。太子与福王的国本之争愈演愈烈，江湖门派林立，群雄争霸。东林党与浙党的矛盾也愈发尖锐。宦官矿监逐渐形成了压榨百姓的黑恶势力。

    那个时候，朝政宽大，法网疏扩，超过历朝。文人儒者，大有异端，不信五经，喜毁古贤人，异言盛行，朝野议论一人倡之，则千万人和之。做官不再恪守进士出身，弃儒就贾之风盛行。游民大增，以至江湖门派林立，群雄争霸。私盐与妓院成为了各大江湖门派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大江门与江北盟南北割据，成为那时最大的两大门派。

    那个时候，我有美人相伴，有佳人环绕，有宾客三千，有门生数人。正大十三剑也曾征服天下绝世高手，叱咤江湖，一时风光无二。我亦多情，也好风流。与友人置酒于海棠花下。在落红轻飞的庭院里，交杯换盏，在清淡的日月里，仿佛和每个人，都有一场旖旎之约。佳人抚琴侑殇，轻歌曼舞，那不经意的回眸一笑，便已让我沉醉。只愿时光定格在那芳华正盛的那一刻，不再老去。

    时隔三十载，绕湖故地闲游，惊见白莲含苞，蜻蜓留荷，荷香印映水风。没有一见惊心的触动，却有一种前世已相识的缠绵，还有一种恍惚如醉的清新。不知是谁在低吟：在花间盛一坛春雨，且好生收藏着，待到佳人归来，一起剪烛煮茗。归来时，虽垂垂老矣，佳人已芳华不在，却曾拥有共同值得珍藏的年华。我已经不曾记得，我的一生，究竟有过多少的红颜知己，又有过多少次的歌舞尽欢，魂梦相依的故事。所能记住的，只是我一生的风花雪月，和一卷婉约生动的《那时明月曾照我》。

    清风拂拂荷叶舞，只引群芳妒，转眼夏去秋草枯，韶华倾负，未知天涯路。想起了三十年前的夏天，也是在这么一个时日，自己第一次踏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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