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长安对视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看不透她的心思,不过她又补充了一句:“每一个字。”
“跟我回山吧。”李长安说。
段红鲤道:“你甚至不知我的来历,你就不在乎我是……”
李长安笑了笑,打断了她:“当我第一次拿起刀时,便不再在乎生死,至于其他,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段红鲤却转头看向江面。
“下山后,我听人们常把女子比作水,弱水三千……”她看着那些浪花在星光下不断变换形状,“都各不相同。”
李长安道:“你也是其中一渠。”
“我也是其中一渠。”段红鲤笑了,轻轻挣开他的手,“但若被你装在瓶中了,你还会在乎么?”
“当然。”李长安笃定道。
“但我没法想当然。”段红鲤道:“上回走的时候,那首曲子你还没听完,不如,就今夜罢,我可答应过你了。”
李长安叹道:“你还是不愿留下。”
“你我同在天地中,难道只有在你身边才算留下?”段红鲤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笛子,递给李长安。
“这是……”李长安见笛子的模样,伸手向腰囊摸去,可自己那根笛子还在。
段红鲤道:“下山后我在市集买了竹笛,但音律与你那根不一样,后来寻乐师调音,才知道你原来定音不准。不过,谁让我习惯了呢,便仿着你原来的,自己做了一根。”
李长安道:“真是一模一样。”
“多稀罕。”段红鲤嘲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唱,你和,若跟不上就算了。俊来城有精研音律的乐师,纵使没听过的歌,也能信手弹出合拍之曲。”
李长安苦笑摇头,“我若精通音律,也不会定音不准了。”
段红鲤道:“这我却管不着,别人能做到的,你也可以。”
不等李长安回答,她一挥袖,便坐在渊边,低眉唱了起来。
李长安横笛唇边,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刻,他在葬剑池听到水声,看到的那一抹红影,歌声在滚滚江声中飘摇。
“君为江上影,妾是影中鱼。
日宿芙蕖下,夜听水畔笛。
拂波扰明月,弄影入清渠。
何必识沧海,沧海不知余。”
初见时曲终于此,此时夜色依旧,已非故地,却仍是故人,为他续上未尽之曲,她继续唱道:
“君来江渚上,江柳垂一丈。
折风飘零处,年年赠断肠。
本来江湖客,今做曲中人。
与君歌一曲,夜阑春灯深。”
歌已不同,李长安也吹出了不同的曲调,这时他放下笛子,段红鲤投来深深一望,李长安道:“荒郊野外,何处有灯?”
段红鲤抬手指天,薄云散开,明月已现,她道:“此处有灯。”
二人对视一笑,笛声复响,歌声又起。
“灯深尽渔火,笛远送飞红。
初闻明月下,复听水月中。
秉烛觅幽声,垂帘听绮梦。
世间三千事,俱与浮云同。”
月兔西移,群星明灭,李长安眼中的她坐在夜色下,夜色仿佛也变得撩人。
这一夜若能永恒便好,但光阴若指间流沙,挂念愈深抓得越紧,就消逝得越快。
待到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时,仿佛也只过去了一瞬。
段红鲤起身走入江中,李长安欲扔开竹笛,却又不舍破坏此曲,江中,她回头莞尔一笑,唱道:
“妾是江中影,君在江边停。
江湖两相忘,良夜有时明。
夜明朝将至,汝且自归离。
吾随碧波去,天地一红衣。”
遂逐浪而去,青天碧水,一袭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