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着她陷落。
本丸在崩溃,房屋不再是摇晃了,它们晃动着,像是被碾碎的纸张一样,飘下细小的碎片。那些碎片像是打碎的镜面,照出沉没在时间长河中的记忆片段。
木结构的大厅空旷昏暗,阳光从条窗中射入,在深色地板上拉出一格格长条状的光柱,安倍晴明和一目连坐在窗户光芒照射不到的深处,身上却都有微弱的反光,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明亮,仿佛自身在发光一般。
他们在对话。
阴阳师发问:“一目连大人格外关照八重,这是为什么?”
一目连沉静的看着他:“你知道理由。”
“我只是猜测。”安倍晴明的嘴角噙着他一贯的笑意,典雅又狡猾,“八重曾在庭院中给我的式神们开过一个故事会。她讲述的故事引人入胜,而引人入胜的首要条件——”阴阳师竖起一根手指,“是新奇。”
“八重的很多故事对我们来说都是陌生的,她对故事的来源含糊其辞,我针对其中的一些展开了自己的调查,结果却是查不到来处。姑且让我们称其为不可知的来处吧。”
“八重的力量来源于她的故事,而她的故事来自于不可知处,那么我们的结论就是八重的力量,来自不可知处了。”
“故事,如果不是编造的,就一定有出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一目连这么回应阴阳师的长篇大论。
“八重不像是会编造故事的孩子。”安倍晴明下了结论,“她的故事必定有来源,但我们找不到。”
“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安倍晴明都找不到踪迹的故事,在这座平安京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那么八重的故事从何而来呢?
“八重口中的那些新奇故事,恐怕来自于已经被历史长河淹没的曾经,或者我们无法涉足土地吧。那些消息并不是妖怪们传递给她的,而是她生而知之。”
一目连缓慢的重复了一遍最后的词语:“生而知之?”
“难道不是吗?”阴阳师挑着唇角,把话讲透了,“就像荒的预言能力一般,都是与生俱来的。”
一目连没有回答。
阴阳师满意的笑了,他从一目连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为什么风神大人对八重格外关照?因为不管她与妖怪多么相似,她都不是妖怪啊,她和你,才是同族。”
八重记载保存着别人的记忆,为生灵们的存在做证明。
朽木家的樱花树,是保家神一类的存在,她找八重继承自己的理由也不外乎如此,八重的存在的意义与她的基本相同。
归根结底,八重的力量来自于人类的自愿付出,来自于言灵的力量。那么她与那些因为被供奉,吸收了人们的信仰之力而出现的神祇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和妖怪们的最大不同,在于妖怪们以阴暗气氛、负面情绪为食,而八重接受人类所有的悲欢离合。
自以为是人的八重好不容易习惯了妖怪的身份,突然又被安上了神祇的头衔,跨度太大她难以适应。
即使明白此刻在体内冲撞的力量,是因为某个契机而觉醒的神祇之力,八重依然无法控制它,她只觉得痛苦。
本丸崩塌殆尽,那些木结构的楼房化为纸屑消失,精美的庭院景色也如同被暴力抖动的拼图,不堪重负的露出了一条条裂缝。
甚至三日月宗近身上,也出现了裂纹。
处于碎刀边缘的付丧神语调、神色都非常平静,他安慰着不断颤抖,抱着自己双臂,努力把自己团起来,想借此减轻对本丸破坏的八重。
“八重,你要相信自己。”
说好听些,八重的性格是恬淡,不争不抢,得过且过的生活,说难听些,就是懦弱,她喜欢往别人身后躲,不到十分必要的时刻,绝不愿意自己出头。
她的退缩潜移默化的导致了内心深处对自己的不自信,如果说死后化妖还能理解,自己居然是个神,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不敢接受。
即使她看见的画面,乃至她自身的判断都在告诉她这是真的。
“……我做不到。”八重摇着头蜷缩着,无法控制的力量让她浑身剧痛,她眼眶泛红,但强忍着没敢哭出来,可这一份坚强并没有什么作用,她神色中尽是慌乱。
她有勇气独自面对妖刀姬,毕竟那时候她背后还有阴阳师在。但是现在,她面对的对手比妖刀姬更强大,而她身后空无一人。
身边,却有一个被自己连累着的付丧神。
八重觉得对不起三日月,她连累了他,但即便内心充满愧疚,八重仍不可自控的把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希望对方能帮助自己走出当下的困境。
八重自己,都为自己的懦弱不耻。
三日月没有试图靠近蜷缩着,竭力想要远离他的八重,付丧神尽可能的稳住自己的身体,安静的看着八重,说出了这样的句话——
“八重,如果你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要碎刀了哦。”
“被你封印住的过去,也要滑入最后的悲哀深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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