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还得抓把草呢,您这什么都不吃挤得出营养丰富的奶水哺育我们这些营养不良的学生吗?”胡丽暗中掐我让我把笑憋回去,我只好拼命咳嗽去掩饰喷薄而出的笑意。
“意志决定一切。”冯老师自豪地说:“我总想战斗。”
我差点喊出“德意志帝国万岁”,我记得希特勒讲话时下面还有一句“强者的独裁便成为最强者。”
“其实我也是个普通人。”冯老师谦虚地说。
“是这样的冯老师,我们这么晚来打扰您是向您承认错误的,”胡丽满脸诚恳地说:“方维——”她看看我扭回头嫣然一笑:“太不像话了,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多次违反校规校纪,我们是来向您检讨的。”
“是这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危坐在板凳上貌似惭愧,头微微前倾看着地板。
“是这事啊——”冯老师提高嗓门,拉长音调,声音有些刺耳:“问题很严重,要知道你的行为引起了教导处重视,处分你不是我个人的意思。”
筒子楼里隔音效果极差,左邻右舍,楼上楼下,炒菜做饭搬重物来回跑动的声音很清晰,说话声音稍高点隔着墙两家都能对着聊天。冯老师话音未落,哐哐哐,隔壁有人敲墙:“冯建国,你又瞎白呼啥呢,过来喝两杯。”冯老师有些不悦没理他,隔壁很快又继续敲墙:“快点,我都听见了,谁来都是那几句我都会背了,快说重点吧。”
“你过去看看。”冯老师皱眉对老婆说,然后他看着我们有些尴尬地笑:“没文化的人就是粗俗,喝多了酒就胡说八道,有口无心,人还是不错的。”他老婆气冲冲黑着脸出去,很快隔壁就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过来,我们坐着静听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有几声爽朗的笑。
“您说的没错,张嘴就是大碴子味,听着剌耳朵。”胡丽暧昧地笑:“净说大实话。”
冯老师蓦地警惕:“什么实话?”
“说您学识渊博,口才好,诲人不倦……”胡丽诚恳地说:“就算回到家也不忘了教育我们的责任。”
“噢——”冯老师略显窘态:“你是这么理解的!?”
“快,吃水果,别干坐着。”师母风风火火进来给我们一人手里递了个青桔子然后把袋子扎紧挂墙上:“想吃你们自己拿,屋子里有耗子见什么嗑什么,家里吃的从不敢敞开了放地上。”她扒开桔子瓣塞嘴里咬出水从鼻子里呛出来难过得直咳嗽,抹着胸口指墙角的柜子腿说:“你们看,你们看,那里还有咬过的牙印,都是耗子干的。”
“嗬!耗子成精了。”我们俩放下桔子感慨。
“你们也别拐弯抹角有事直说,我家老冯刀子嘴豆腐心心眼儿特别好,最看不得学生来家里求他。”师母爽朗地笑着说:“你们俩是情侣?看着真让人羡慕,我家老冯年轻时也老犯错误,都是我拉他去领导家登门道歉,去一次就花半个月工资——那时候钱少就几十块。”
“是,是,听说五块钱就能活一个月,”我说:“我妈年轻的时候带着我说五块钱就够吃了,那时候物价真便宜。”
“那你妈可够不容易的,养你这么个败家儿子。”胡丽笑着拿出牛皮纸信奉递过去,师母接过去掂下分量心领神会地说:“三千,罚款没错吧?”
“没您不圣明。”我热烈地说:“我回去还要写份深刻的检讨书交给您呢。”
“检讨书就算了,这些就足够深刻,我们不搞形式主义。”师母又发出爽朗的笑声:“什么事不要太认真,认真你就输了。”
“对,对,没错,师母您真深刻。”我发自内心的恭维。
“检讨书还是要交的,形式没有主义还是很有必要的,它表明了当事人的态度。”冯老师说:“检讨书你就看着写只要署你名就行。”
我俩走出阴暗的筒子楼很远,我回头望着来路,灯火阑珊,或明或暗的窗口射出清冷的光。这条路四通八达、狭窄弯曲,俨然如蜘蛛网般纵横交错,深入到杂乱无章、迷宫般的黑黢黢的破旧的居民区。天很黑,阵阵冷风吹过来像吹过寂静的狂野。时间不是很晚,很多人家还没有入睡,临街的窗子忽明忽暗闪耀着电视屏幕的彩色荧光,偶尔有人头晃动像无声的皮影戏。
顺着沿街简易木栅院墙向前走,隔很远才有根木电杆吊着昏黄的路灯,胡同深处红光堆簇闪耀隐约有男女轮廓切切笑语。很多路灯都不亮我俩凭着依稀星光依偎着深一脚浅一脚走路谁也不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想着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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