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功名伴身。
三位师兄回来的时日并不多,时常相聚在谢玄的厢房中,吃饱喝足之后,探讨案件,毫不避讳少年,少年便在一旁听着,端茶送水,不插一话。
他们谈论最多的便是鱼龙案,追捕在洛阳城中隐匿的魔宗中人,不时的提点一些追捕的的法门诀窍,少年暗暗记在心头。
这一日,几位师兄不在,谢玄和往常一般端着早饭下了一楼,却见往日中恬静看书的三师姐拂袖端坐,她的身前书案上,仅仅只有一本泛黄的古籍,上面仅有三个大字:“寒食录”。
“小师弟,从今日起,你便只看这本《寒食录》。”纳兰若接过皮蛋瘦肉粥,轻声道。
谢玄微怔,心下了然,脸色依然平静,如前些日子般在行刀蒲上坐定,翻开《寒食录》,他波澜不惊的模样,倒是与纳兰若有几分的相似。
这是一本驭刀心决,大抵与道门的入门心法相似,措辞直白明了,道理也极为简单,起先一步,仅仅是修行者排除万念,悟出一丝刀意,如此,才算是真正入了大道。
说起简单,可在行刀蒲的凛凛刀意无时无刻的侵袭之下,要做到道台空明,心无杂念,是何等的艰难,要意志极佳,更要懂得舍弃与放下。
修行便是一场舍弃与放下,为何山上的道门正统领新入弟子上山,足足数载不出山门一步,直至三境之后方可下山游历,为的让弟子暂时舍弃忘却浩然人间的安逸舒适,放下心中的爱恨情仇,不让红尘世间的俗气沾染了无垢道心。
虽说霸道一脉与道门正统大大不同,踏入一境之后,便要提前的在红尘俗世中磨砺自己,但这入道一事,皆是相同的。
少年按照书中所说,双手握拳放在膝上,闭上双目,努力的将脑海中的一切抛之脑后,去寻找那一抹虚无缥缈的刀意。
在谢玄闭上双眼的一刹,纳兰若气势骤起,神色凛然,挥手在谢玄的四周布下了禁音阵法,一手扬起,虚空握爪之势,随时准备出手打断少年的沉心悟道。
世间红尘,红尘劫。
来自浩然人间的爱恨情仇,是入道之时最大的阻绊,与红尘牵扯越深,越是难以入道,为何山上道门喜选择稚童传道,因稚童懵懂,与红尘羁绊较少,容易心无杂念,寻到隐匿于世间万物的一缕道机。
少年经历远超常人,与红尘世间暂时来个一刀两断的困难,更是远甚,极有可能陷入历历往事中不可自拔,最后被大道遗弃,不说悟道不成,还可能伤及心脾,落下不可挽回的病根。
少年闭目,强忍住身上各处的痛楚,尽量的让自己不去想其他一切,可越是不想,往事越是幕幕在脑海中呈现,有两位驿卒大叔的举酒高谈论阔,有雀儿的嫣然笑容,有邋遢老道士的泼皮无赖,也有周幽的慵懒风情。
这些人,那些事,少年忘不了,也斩不断红尘在他身上萦绕的万千青丝。
清晨阳光明媚,洒在少年的身上,淡淡的,附上一层神圣金辉。
少年的面庞在阳光中变幻,有欣喜感激,那是见到了好心的两位驿卒大叔端着米粥,将他从饿晕中唤醒;有甜蜜笑意,那是看到青裙飞扬的雀儿依偎在他肩头,畅想未来岁月;也有悲愤暴怒,两位驿卒驿卒大叔静静趴在木桌上的场景久久不散。
谢玄的喜怒哀乐被纳兰若看在眼中,纳兰若轻声叹了口气,挥手便要将谢玄从回忆中唤醒。
这一次悟道,已然失败。
不过那又何妨?
“呀吱。”
一声轻响,昭庭楼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一袭白衣胜雪的楚白,背对阳光,徐徐走来。
“大道三千,至简为上,”楚白淡然的看了眼正陷入巨大悲痛之中的谢玄,手按腰间九歌,轻声道,“红尘三生,舍得至善。”
幽幽话语,穿过了禁音法阵,落在了少年的心头。少年脸色顿时茫然,嗫嚅数次后,终是一句大声的喊了出来,声音悲愤,“我不想忘!我也不能忘!”
楚白与纳兰若相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少年的重情重义如斯,竟成了此时最大的阻碍。
少年喊完这句,两颗滚烫泪珠从眼角滑落,脑海中的两位驿卒大叔朗朗笑着,撺掇着少年将雀儿娶回来,两人凑上一份大大的聘礼,给他这个贫苦孩子凑足面子。
如回驿站那些天真烂漫的时光。
“佛言常是道,诸苦以爱为本,得爱则喜,犯爱则怒,失爱则悲,伤爱则恨,爱尽苦灭,得安乐处。”脑海中,一道敦厚祥和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似是还有句佛号,“既然放不下,忘不却,那如何不将这些背起,抬起头来,去见未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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