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
他跃下来,发若裂锦,乌墨流光。
“你从前是不信这个的,”沈时笙抬手抚平复季珩稍有凌乱的发梢,“怎的就忽然信了?”
“人是会变的,我也是人。”从前不相信的太多了,而如今,又是不得不信了,信了青灯佛卷下的经,也信了冥冥之中的命。
“若我信便可成真,管他子虚乌有,乱力乱神,我都乐意之至,奉陪到底。”
在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般温柔的情话从眼前这个清冷寡淡的人口中说出来,沈时笙掐数着佛珠的手指下意识停了片刻,“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她语调轻轻:“我以为复季珩是一生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点上他的朱砂,后沿着他的眉梢一点点画下……
还记得画师为复季珩画了一幅肖像,花了不少功夫,模样气度都绘得好,唯独那颗朱砂痣难住了老人家,他调不出那极盛的红,于是她咬破了手指,掺血给他,过几晚她睡不着,便捻亮了火光羸弱的蜡烛熬夜誊了一幅,私心以为更像复季珩一些,于是偷偷藏在了衣柜的最底层,翌日犯起困,还被他神色冷冷地说成是心不在焉。
那个时候有点小委屈吧。
仿佛一晃过了许多年,经历的往事都尘封成一页页泛黄的纸张,伸手可以摸得到老旧的纹路,闻得到腐朽的浊气。却幸好在起起伏伏,悲悲喜喜的过程中,在分别前夕的缅怀里,终于学到了想要的波澜不惊。
“不过几年而已,有些事,我都快记不清了,总觉得自己是老了,但转念念及爹,我又不敢老,假如我都老了,那爹该怎么办呢?”
她说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始终没法子去天牢里探望他,可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没钱打点的话,有没有狱卒欺负他,年岁大了还受不受得了阴冷的湿潮?说起来也傻得很,前些年听逢有人说能给天牢里的人带些好物什,我便把二小姐给的首饰拿到当铺换成了银子交予那人,一连给了几个月,直到月俸都给没了,身上委实窘迫才不得已溜出去找他商量能不能先赊着,哪知去了才晓得是自己被骗得糊涂,给他的钱财都挥霍上了赌桌,至于能出入天牢更是胡扯。”
沈时笙顿了顿,感慨一笑:“那个时候真恨不得变成志怪书卷里的妖怪,把他生吞活剥了,可结果只能不发一语地抹了眼泪掉头走回来,心里咒着老天爷不公平,气着自己无能瞎眼睛,自怨自艾了一段时间才总算看开。”
复季珩看着沈时笙的眼睛,认真道:“这些事,你从未对我提起过。”
“提了能如何?不是令那时的你更加讨厌我?”她收了手,柔柔一笑,“我不愿那样啊。”
他哑然,半晌才重新接道:“我伤你太多。”
“都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也怨不得你,喜欢人时受的委屈也算不得委屈。”沈时笙盯住自己被散发垂遮的膝盖,有些出神:“只是有一天,倘若我伤了你,你会原谅我么?”
“知道会伤人,却还要那么做?”抬起她的脸,他目光灼灼。
沈时笙摇摇头,躬身搂住他的脖子,声若喃喃:“我乱说的。”
闭上眼,藏好眼底滚烫翻涌的情绪,她在心里说:“哪怕只有这么一次,倘若我伤了你,也不想你原谅我。”
千万不要原谅我。
他的温柔对她而言,是最无法抗拒的挽留。
最快小说阅读 M.bQg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