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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凋零
今天是祐樘日讲的日子,吃过早膳,就匆匆去文华殿后殿听侍讲给讲学。虽然现在皇上还未正式册封他为太子,但是一切都以太子的礼制而行。
午后,太阳微微有些偏西了,舒影站在宫门的高高台阶上,看着远处默默地发呆,就象几年前站在永巷尽头望着雾霭迷蒙中高大的乾清宫时发呆—样。那时她明白自己在等待一位与自己有过交际的男子,一个孩儿的父亲,而现在却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总想站在这高高台阶上,是看犍儿?还是昐皇帝?或许什么都不是?这时,一个太监从后宫过来传话。小皇子在皇太后处用晚膳,息栖在仁寿宫。舒影的心微微放缓了一些,抬头仰望着碧蓝如水的天空,仍然默默的发呆。
芽黄的衣裙,褐色的披风,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疏淡,似秋后的一抹枯萎的残荷。
一朵白云悠悠而过,一会儿幻化成苍龙,一会儿幻化成黄狗,一会儿又幻化成家乡奇峻的山峰,幻化无定,就像这几个月多变的命运,让舒影理不清,弄不明。皇上已近二十多天末到未央宫了,张公公几日前传过话来,皇上派太监梁芳曾到安乐堂察查隐匿皇子—事,如此看来,皇帝要追究此事,又将有多少好人受到自己的牵连。皇宫宫规严苛,触范宫规往往是下场凄惨,而自己竟不能自保,又如何有能力保护这些好人。为此,她这颗不安的惊恐的心更如磨盘似的沉重,让她感到了一种沉压下即将的窒息。皇上来了,自己不安,皇上不来,又让自己害怕。人活的难,然而,在这后宫,活得更难。过去在安乐堂,有事还可与赵姑姑,张公公相商,而如今,偌大的深宫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与。
她转身看着五彩飞檐斗拱下宽大匾额上书写着的“未央宫”三个大字,脸上游离出酸酸的一笑。固然,未央宫为西宫之首,但“未央”即为半,不久也。也就只是一个虚幻的昙花一现,记得一首《长门怨》:“未央宫花满枝,笙歌不断春风词。玉阶露冷与天近,霓裳舞罢琼瑶户。如今寂寂长门春,寒风萧萧愁煞人。花开花落如洗,转眼身为陌上尘,自笑夜来清梦断,犹觉瑶池待君宴。”不就是描写今日的未央宫吗?
她遥遥望着天际,目光萧瑟如风中秋叶。
不觉之间,几个宫女在庭院内悄悄的对话,传到耳畔。
“皇上有二十多天未来了吧,不知为何?”
“哎!能为什么?皇上向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如今不过吃个鲜罢了,吃腻了就不来了,宫中有多少宫嫔,哪个不是这样?”
“皇上现在哪里还有时间来未央宫。听说皇上,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已经在英华殿祈祷了好几天了。”
“对了,我也听说那次皇上到未央宫,回去的路上让邪物冲撞了,受了伤。现在正在英华殿做法事呢!”
“为了什么?”
“那还用问?听别宫的宫女说,咱后宫和前庭出现夜狐伤人与妖鼓之事。”
“是啊,听说那妖孽伤了好几个人,是专吃人脑髓,喝人血。经常在未央宫的前后出现。”
“妈呀!吓死人了,怎么会在咱们这儿?难道那个妖孽就在咱们这儿藏着?”
“你们看咱们的那位主子,每天关门闭窗,大热的天都不开窗,里面黑黢黢的,还有—个吓人的东西挂在那儿,要五彩米,生牛肉,你说那个黑狐是不是藏在里边……?”
“我还听说,当年梁公公他们去密室看过,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不知怎地突然却从里边窜出一个黑狐狸,见了人又是叫又是作揖!”
“又会作揖,是不是成精了。”
“何止成精,还会幻化成人形,你说咱们的……黑孤?”
几个边走边说话的宫女,猛然看到呆立在宫门的舒影,忙闭了嘴,惊慌地匆匆忙忙地向舒影施了一礼。舒影看她们惊慌的样子,心中想着她们的话,心里更是迷茫惶恐。脸色如窗纸般惨白,眼光木木地发呆。此时恰—股旋风打着旋从舒影身边擦肩而过,尘土飞扬带起舒影的披风似一只展翅欲飞大鸟,几个宫女一看,纷纷惊惶地起身向宫门外跑去,只听“哎呦”一声,惊恐间差点与刚进未央宫的仪门众人簇拥着的一个窈窕的身影撞个满怀。
“大胆的奴才,如此无理。大白天乱窜什么?差点惊了玉娘娘。”一个宫人斥骂着。
惶惶的几个宫女住了脚跪于道边:“不知娘娘驾到,请娘娘絮罪!”
听到说话声的舒影慢慢转身,注目一看,来的正是昭和宫的玉婕妤,一身淡杏色的衣衫,像一枝春杏迎风灼灼而开,明艳之处也动人。
“淑妃姐,怎么站在这儿了,门口的风怪大的,别吹着。玉蔓在这儿有礼了。”说完走上前去微微一福。舒影忙走下台阶相扶,蓦然,这些天折磨自己的那种不安的感觉无形加剧了许多。她略一失神,向后紧退了两步,伸出的手不由地又缩了回去,只是呆呆地看着玉蔓。
玉蔓疑惑地抬头看着望着自己发呆的舒影,感觉她神情中的焦虑,恍惚与不安。玉蔓不禁又扭头看了看跪了一地脸露惶恐的未央宫的'宫人,墨瞳—转盈然浅笑:“姐姐,妹妹在这儿有礼啦!”
这时,舒影如梦方醒般惨淡一笑,走上前扶起玉蔓:“自家姐妹,不要如此的拘礼为好。”
玉蔓甜甜的一笑,转身看着一地宫人冷颜道:“你家主子在此,你们张惶失措地跑什么?”
几个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悸色却都低头不语。
玉蔓秀脸一拉,丹凤眼高挑,冷笑道:“本婕妤知道你们这些刁滑的奴才,向来欺负好性之人,来呀!给我掌嘴,掌到什么时候说出为止。”
只见跪地的一个年龄较长的宫女道:“娘娘息怒,是,是奴婢……”
说到看了舒影—眼,又闭上了嘴,玉蔓暗示了自己的宫女—眼,待那宫女伸手时,那年长的宫女急忙道:“奴婢……,奴婢刚才看到—只黑狐从淑娘娘身后窜出,所以,所以奴婢害怕间失了礼仪。请娘娘恕罪!”
“黑狐?天子脚下何有妖孽之说,淑妃娘娘身后又何来黑狐。造谣生事,惑乱人心。这还了得!”
说到此玉蔓转身向脸色苍白的舒影一笑:“姐姐,这是姐姐的奴才,看如何发落为好。”
舒影木呆地苦笑一下:“妹妹看着吧,姐姐实实没心劲管他们。”
玉蔓点了一下头:“你家主子心善,就罚你们在院里跪上四个时辰吧!如果再爵舌,就拔了你们的舌头,看你们长不长记性。”
说完与舒影相携来到宫内落坐。
未央宫高耸开阔,只是窗棂紧闭,虽没有梁芳说得木板堵门窗但厚厚绸帐复幔低垂,昏暗中隐隐的透着一袭阴冷之气。玉蔓借着宫门的亮光,看着满目流光异彩,繁华锦簇却又渺无人气的未央宫,既羡慕又惊异的说:
“淑妃姐,未央宫比起昭和宫的富丽堂皇,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见皇上是怎样重视姐姐。这不,皇贵妃姐姐又打发妹妹到此看看,不知淑妃姐住的是否舒适?还需要些什么?哪儿有不称心之处,尽管开口。皇贵妃娘娘身体不愈,如有照料不周之处,敬请原谅。”
说完看着空空的大殿说:“姐姐这儿怎么没人伺候?”舒影回头看了一下空空的大殿门,苦涩地—笑:“姐姐一个人清静惯了,不想让这么多人没事儿也站在那儿。”玉蔓轻轻一笑道:“姐姐清雅,不过也不要惯坏这些奴才。”说着起身走到舒影面前微微施礼:
“姐姐,妹妹在这儿给淑妃姐姐贺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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