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 丞相权柄极盛。
最典型之处,除了汉宫朝会,丞相府内亦有百官朝会殿,天子偶尔也会出宫, 在丞相府内商议国事。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 相权之大,已经能限制甚至威胁到君权。
在武帝之前, 朝廷与民休养生息,奉行黄老,采取无为而治。君权和相权虽有矛盾, 并非无法调和。
武帝登基之后, 黄老治国逐渐变得不合时宜, 就如黄生和儒生的争斗, 君权和相权的矛盾也变得愈发尖锐。
武帝将奏章的拆读和审议转归尚书令, 最主要的目的,即是逐步削弱相权。
内有太后、丞相, 外有诸侯王, 年少的天子面临多重考验。
董仲舒的学说之所以能得到天子支持, 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提出的“天人感应”和“大一统”符合统治需要, 利于君主集权。
但事有两面,在为天子服务的同时, 他主张的三纲五常扭曲了孔子的“君君, 臣臣, 父父,子子”,衍生出“贵阳而贱阴”的尊卑理论。在宋时更被“发扬光大”,成为禁锢思想和言行的枷锁。
显著变化之一,就是女子的社会地位。
秦、汉之时,太后自称朕,女子可以封侯,有名有姓记载在史书之中。在宋之后,社会的主流思想就成了“女子无才便是德”。
在汉时,“奴”代表家僮,是主家的奴隶。几百年后,“奴奴”竟成为女子自称。
在社会发展的同时,女子的地位却不断后退,以“夫为妻纲”“三从四德”为代表的一系列思想,当是罪魁祸首。
早在入京之前,赵嘉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能让董仲舒上线。即使已经上线,也要设法阻拦某些学说。
“大一统”是武帝所需,但不一定非由董仲舒拔得头筹。
习得纵横学的主父偃,同样提出过相同思想,并在这种思想指引下,成功实行推恩令,助武帝削弱诸侯王,进一步集权中央。
即使没有主父偃,照样还有旁人。
实在不行,大不了他自己上!
经过之前奏对,赵嘉给年轻的天子留下不错的印象,好感连刷三级。当日朝会,就被破格召至殿内。不过沙陵县尉秩五百石,即使能够入殿,也只能陪坐末尾,更在秩比六百石的博士之后。
距离如此之远,赵嘉甚至看不清刘彻的面容,抬头仅能望见冕冠垂下的旒珠。视线稍低一些,入目尽是前排官员的后脑勺。
值得欣慰的是,汉时朝会,百官都有座位,奏事时起身出列,奏完回位坐下。哪怕要跽坐,时间长了腿会发麻,比起站上一两个时辰,绝对是五星级待遇。
只是这样一来,入殿就得除掉鞋履。
满殿的魁梧壮汉,各年龄层猛男,难保会出现某种刺激性气味。
赵嘉庆幸自己坐在靠近殿门的位置,地方宽敞,通风良好。如果运气差点,朝会必然是一场折磨。
大概是运气的确好,也或许是另有因由,总之,从殿前奏乐,宦者起舞,天子临朝,到群臣奏事,萦绕在鼻端的空气始终清新,还夹杂着类似熏香的味道。
朝会之上,天子准诸侯王归国,并由丞相卫绾和大将军窦婴推荐盐官和铁官人选,随诸侯王一同启程。
卫绾始终一副年老体衰、精神不济的样子。在刘彻话音落下之后,颤巍巍站起身,提出部分人选,其中既有黄生也有儒生,甚至有部分习纵横学说、法家乃至墨家的官员。
窦婴推荐的多为儒生,赵嘉还从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董仲舒。
“博士董仲舒才德俱佳。”
按照历史发展,董仲舒会在元光年间面君,提出大一统和天人感应学说,阐明神权和君权,得到汉武帝赏识,并采纳他所提出的“推明孔氏,抑黜百家”。
在此之后,董仲舒被派至江都国,出任江都国相,兢兢业业为官六载。
如今还是建元年,董仲舒提前被窦婴举荐,赵嘉不由得心头一跳。举目望去,就见一个年约不惑的俊朗中年人站起身,和其他被举荐的官员一同立在殿中,等候天子差遣。
这样的发展委实出乎预料。
仔细想一想,这位提前出现,似乎也不全是坏事。
如果武帝采纳窦婴举荐,将他派往某个王国做盐官或是铁官,至少五年之内,他无法回到长安。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满打满算,足够朝堂生出一番变化。
以“扫灭匈奴”为基调,窦太后和武帝的矛盾远不如历史中激烈;丞相卫绾的性格决定,他不可能如田蚡一样得寸进尺,肆无忌惮到激怒武帝;诸侯王的钱袋子已经被挖,国内的人口也会逐渐迁移,潜移默化之下,集权于君已经初具雏形。
大背景下,大一统固然要提,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完全可以再商榷一下。
纵观西汉,从武帝时起,先后几代君王采取的都是外儒内法。到了东汉,朝堂上就变成世家政治,无论儒家、道家还是法家,鉴于上升渠道,必须为背后的世家利益服务。
这样的朝堂政治,和宋明后的儒生抱团截然不同。
汉代朝堂之上,文官武官没有绝对区分。儒生黄生皆佩剑,儒生必当精通六艺。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的儒生是能上马骑射,挥刀杀敌的。
所谓的“书中自有黄金屋”没有半点市场。一切的一切,都要靠战功和刀剑说话。
将后世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酸儒丢到西汉,百分百会被一剑戳个窟窿。戳完不算,更会当面唾弃:...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