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别管我了行吗?”
“不行!”
夏啾啾回复他:“我一定要管你,读书很重要的知道吗?”
听到这话,江淮安不由得笑了:“我知道,可是又怎么样呢?”
“反正我就是这么个烂人了,”江淮安目光看向远方,神色冷漠平静:“反正我就是垃圾、废物,我成绩差,我逃课,我打架,我打游戏,我这辈子就是个小混混,也就这样了。”
“江淮安……”夏啾啾看着他的模样,一瞬间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江淮安会这么跟她说话,她认识那个江淮安,永远平静从容,永远骄傲向上,他是天之骄子,从来没有人会说,江淮安是个垃圾。
她呆呆看着他,江淮安回头看她,苦涩笑了笑。
“什么我抽烟我喝酒我还是个好女孩,这种话都是假的。垃圾就是垃圾,就这样了。你和我不一样啊夏啾啾……”
他声音里带了叹息,有些无奈道:“回去上课吧,我出去打游戏。”
说完,他转身离开,夏啾啾冲上来,一把抓住他,认真道:“不行,你和我回去。”
“夏啾啾!”
江淮安彻底发火,猛地提高了声音,扬起拳头:“你他妈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打你?!”
江淮安吼得很凶,他凶起来带着一股煞气,夏啾啾当场被吓呆在那里。江淮安看着小姑娘眼里满是惶恐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些后悔。
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他抿了抿唇,想道歉,然而话到口边,却又说不出来。
他甩开夏啾啾的手,迅速走到围墙边上,干净利落翻墙,消失在了夏啾啾视线里。
夏啾啾呆呆看着他离开,好久后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她的江淮安。
她特别清楚意识到,这个江淮安,真的不是当年的江淮安。
他会吼她,他也有可能打她,他不是真的那么纯良无害。
夏啾啾一瞬间有无数委屈涌上来,她捏紧了拳头,心乱如麻。
她感觉眼睛有些酸,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去了厕所。
一进厕所,眼泪就哗啦啦流了下来。
江淮安不见了。
她心里特别清楚意识到,哪怕这个人有江淮安的影子,哪怕这个人偶尔会有那一份她喜爱的温柔,可这个人不是她认识那个江淮安。
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她就觉得特别难过,特别委屈。
她在水龙头前,一次又一次用水泼在自己脸上,试图清洗哭过的痕迹。等着下课后,她终于恢复平静。她看着镜子,里面人眼睛有些红肿。
此刻她冷静下来了,哭过、发泄过之后,她也没那么难受了。
其实这个江淮安与以前不一样,她早就知道的。
从她接受他那分钟开始,她的任务就应该是,改变他,让他变得更好,让他走到他原本该走的路上,变得和当年她遇见那个江淮安一样,闪闪发光。
“夏啾啾,”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握了握拳头:“你可以的!”
鼓励完自己,这时候厕所已经有人来了,她擦干眼泪,回到了教室里。
宋哲见她一个人回来,正想问她和江淮安怎么样了,就发现她眼睛有些红,可她面上神色很平静,很镇定,完全不像什么吵架的样子。
宋哲心里“卧槽”了一声,不敢说话,夏啾啾坐下来,拿起笔记本,摊开了两份笔记,戳了戳他们前面的人。
前面坐的男生叫钱熊,是个努力但没有效率的人,他每节课都会做笔记,但成绩从来都不好。夏啾啾和他借了笔记,钱熊看见夏啾啾有些肿的眼睛,呆了呆以后,担忧道:“夏啾啾,是不是江淮安欺负你了啊?”
夏啾啾摇了摇头:“没有啦。”
钱熊沉默了一下,慢慢道:“要是江淮安欺负你……我……我……”
夏啾啾正想劝钱熊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儿,结果就听到钱熊道:“我就帮你告老师!”
夏啾啾:“……”
“谢谢了,”夏啾啾笑了笑:“我自己会告老师的。”
说完之后,夏啾啾就低下头去,开始抄钱熊的笔记。
过了一会儿上课后,夏啾啾就认真听课,事无巨细都把笔记记了下来。
其实很多东西她也听不懂,夏啾啾从小就没怎么认真读过书,一路考混,只是毕竟读完了大学,哪怕是三本,理解能力也比真正的高一好上一些。
她虽然很多听不懂,但很多也是能明白的。她回家之后,先替江淮安抄了一份笔记,才开始写作业。
江淮安一直没联系她,他在网吧里呆着,打游戏打得昏天暗地。
等到放学后,宋哲和武邑带了些人来网吧找他,宋哲坐到他旁边来,叹了口气道:“江哥。”
“说。”
江淮安对着屏幕,厮杀得格外激烈。
宋哲看着他,大概猜出来了一些,同他道:“夏啾啾哭了。”
江淮安手顿了顿,屏幕上的人就死了。
宋哲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必呢?你说是吧?”
“我不喜欢别人管我,”江淮安平静开口:“谁都不行。我的路我自己走,不需要别人管。”
宋哲没说话,好久后,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那我陪你。”
江淮安抬眼看宋哲,宋哲笑了笑:“道理谁都懂,可都做不到。我是,夏啾啾也是。”
江淮安没说话,他垂下眼眸,好久后,慢慢应了一声。
江淮安在网吧里打着游戏时,江宅之中,客厅里立满了人。
客厅中央是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他坐在轮椅上,神色平静。他身后站着一个男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穿着米色的西服,神色平静,这正是江家的养子,江淮安的二叔江言。
而江城和许青青坐在老爷子左手边,神色有些紧张,另一边坐着一个女人,穿着红色旗袍,端着茶杯,正吹着茶杯上浮着的叶子,是江城的姐姐,江家大小姐江澜。
“你们把淮安赶出去这件事,为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老者慢慢开口,抬眼看向江城,声音平静,语调毫无波澜,然而江城却是知道这个人一贯脾气,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老者轻咳了两声,慢慢道: “我不是很有耐心,之前我提醒过你,如果淮安还不回来,会发生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爸,”江城皱起眉头:“我知道你宠淮安,可是你也不能偏心太过,你这样会把孩子宠坏的。”
“我偏心太过?”老者冷笑出声来:“是我偏心太过,还是你偏心太过?淮安什么脾气我不知道,他就算有错,那也是你逼的!你把他给我找回来,不然我手里的财产,你一分钱都别想继承!”
“爸,”江城抬眼看向老者,神色有些疲惫:“这么多年了,您还以为,我是想要您那份财产吗?”
老者没说话,他手边的女人放下茶杯,靠到椅背上,静静看着江城。
江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爸,我做的事,都是为淮安好。他真的……真的已经不是你以为那样了。”
“江城,”老者闭上眼睛:“你真是当我老了啊……”
“爸……”
“跪下!”
老者突然提了声音,江城僵直了身子,没动,旁边一直看戏的江澜抬眼,平静道:“三弟,爸让你跪下。”
江城被提醒,僵直站起来,跪在老者面前,老者抬起拐杖暴怒而起,猛地打在江城身上,怒吼出声:“你自己怎么对淮安的?你还说我老了?说我过了?你给我找回来,把他找回来!你……”
“爸!”许青青有些忍不了了,焦急出声:“我们去找了啊,是他自己不回来!阿城是他父亲,他在外面打架惹事生非,阿城连管教他……”
“你闭嘴!”老者猛地转头,怒吼道:“你什么货色,也配在我面前说话?要不是你,淮安会变成这样子?!许青青你给我滚出江家!滚出去!”
许青青听到这话,慢慢冷静下来。
“行,”她点了点头,认真道:“我说,您不信,那您就看看,看看您的好孙子是什么样子!”
说着,她拿出手机,打开了电视的投影,直接将一段视频投影上去。
视频上是江淮安在打架,他动作极其熟练,旁边人都叫着他江哥,明显不是第一次。
老者皱起眉头,江澜也直起身子,看向视频,只有江言,一直很平静,似乎丝毫不感觉意外。
江淮安打完架后,干净利落带人跑了。然后又有许多片段,他上课睡觉、他网吧打游戏,他送夏啾啾回家、他和宋哲一起在酒吧喝酒……
“爸,我知道你一直瞧不上我,觉得我使坏,觉得阿城偏心,可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许青青红了眼眶:“是我要管他吗?是阿城要害他吗?我自问嫁进江家来,对淮安一直也算不错,可他这个样子,我能不管吗?阿城能不管吗?”
老者没有说话,江澜有些担忧道:“爸……”
“老大,”老者转头看她,平静道:“看看淮安在哪里。”
江澜犹豫了片刻,随后站起来,叹了口气道:“好。”
说着,她便走了出去,吩咐外面人道:“打电话给宋家,让他们找宋哲在哪里。”
没了一会儿,宋家就联系上了宋哲,然后报了个位置。江澜回去,报给了老者。
老者点了点头,让人准备了车,便直接往外去了。
外面下了小雨,老者刚走出去,许青青就脱力倒了下去,江言上前去扶江城:“大哥辛苦了。”
江城摇了摇头,面上露出苦色:“也是爸爸他……唉。”
他没有说下去,大家却都心知肚明。
江老爷子偏爱大孙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
江淮安和宋哲打游戏打到十一点,江淮安看了看表道:“走,回去吧。”
“唉?这么早?”
宋哲有些诧异,江淮安不由得笑了:“你家不才给你电话催你回去吗?你还嫌早?”
“嗨,”宋哲摆了摆手:“我妈自己打麻将打得不亦乐乎,哪有空管我啊?是阿姨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妈今晚不到三点肯定不回来。再打一局?”
江淮安没说话,打了一下午的游戏,他脑子平静许多,他想起夏啾啾来,觉得自己今天的确过了一点。
他慢慢道:“算了,我先回家,你慢慢打吧。”
宋哲正打得高兴,挥了挥手,和武邑继续开了一局。
江淮安走出门去,外面下了小雨,他站在门口,叫了车,就站在门口等着。
雨声淅淅沥沥,江淮安抬头看着雨,心里琢磨着等一会儿怎么和夏啾啾道歉的事情。
没一会儿,他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淮安……”
江淮安身子猛地一僵,抬头看向了声音来源。
江澜扶着江老爷子站在长廊尽头,江老爷子眼里全是失望。
江淮安张了张口,沙哑着叫出一声:“爷爷……”
“淮安,”江老爷子慢慢道:“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听到这话,江淮安没有说话,他沉默着,好久后,苦涩笑了笑:“我变成什么样子?”
江老爷子没有回答,他叹息了一声:“以前我总打你爸,觉得是他不对,现在我终于觉得,淮安啊,我老了。”
“我变成什么样子了?!”
江淮安猛地抬头,看着江老爷子,嘶吼出声:“你说我是什么样子,你告诉我,你现在看着我,是什么样子?!”
江老爷子没说话,他捏紧了拐杖,身子微微颤抖,彰显出自己的愤怒。
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然而看着此刻的江淮安,他却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出声:“你什么样子还用我说吗?!你做的混账事还用我讲吗?我江家什么时候生出你这样的不肖子孙来,丢尽我们家的颜面!”
江淮安没有说话,他看着江老爷子,神色固执而骄傲。
他不想开口,他想扭头而去。
对,他丢尽了江家的脸,所以不要理他,放弃他,所有人都对他坏,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恨和讨厌。
可理智告诉他。
这是长久相信他,爱着他的老人。
这是一直护着他的爷爷。
于是他用了所有骄傲,那少年人的自尊,沙哑着嗓子道:“爷爷,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差。”
“我看不到。”
江老爷子闭上眼睛:“江淮安,你看你做的事情,让我怎么信你没那么差?”
“或许你爸说的对吧,”他转过身去,颤颤巍巍,往后走去:“你真的,也就是个垃圾了。”
垃圾,废物。
这些词冲上江淮安的脑子,他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江城从来都是用这些词形容他,他知道,江城从来不在意,也从来不爱他。
他没有努力过吗?
他没有尽力当过一个好孩子吗?
他那么努力,那么尽力,在他母亲重病在床的时候,他那么怕自己被抛弃,他用了自己全力去当一个好孩子,可结果呢?
他看着那老者远去,知道自己在江家,在自己亲人里,唯一一份信任和支持已经没有了。
江淮安告诉自己要忍住,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他习惯了,他不在意的。
可是扛不住,没有办法,他还是觉得难过,江城骂一万句垃圾,都没有爷爷这一句,来得让人痛苦钻心。
有一种孤独从他脚底钻出来,他彻底明白。
他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
从他母亲去世那一刻,从他那个弟弟出生那一刻,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爱,就再也没有了。
他不是不可替代的。
没有谁会无条件的把所有爱倾注在他身上。
他好希望有一个人,好想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看着他,全心全意对他好。
信任他,期待他,陪伴他。
他走进雨里,想去找一个地方歇一会儿,他也不知道要歇到哪里去,就一直走,漫无目的。
雨越下越大,他终于觉得有些累了,旁边有个台阶,他做下去,看见大雨里车来车往。
有人开车接着自己回家,可是没有任何人接他。
他是一个人,从来都是。
可他不想,他不想一个人。
他掏出手机,颤抖着在手机屏幕上打开宋哲的对话框。
“兄弟,下大雨了,有伞吗?”
“别矫情了,”宋哲很快回了信息:“自己打车回去,我给你报销。”
江淮安没有回复,他一个人一个人问过去。
有伞吗?
雨好大。
我好冷。
能不能为我送把伞?
有人睡了,有人被老妈管着,太晚,雨太大,谁又会为你送一把伞呢?
他最后才发给了夏啾啾,那个草团子的头像,仿佛是他唯一的希望。
然而对方没有回复,他内心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他突然想,如果自己是夏啾啾找到那个江淮安,她会给他送伞吗?
会的吧?
她说过,她要为他遮风挡雨,她要打倒所有欺负他的人,要保护他,要给他最美好的少年回忆。
为什么,那个江淮安不能是自己呢?
江淮安觉得有点冷,他坐在台阶上,抱住自己,觉得眼眶有点热。
也就是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草团子的头像出现在电话上。
他接过电话,就听见夏啾啾在里面有些困的声音。
“江淮安,怎么了?我刚才睡着了。”
那声音让整个夜晚都温暖起来,江淮安抬眼看乌黑的天际,捧着这唯一的温暖,沙哑着声音:“夏啾啾,还没睡啊?”
“嗯,在写卷子。”
“写这么晚啊……”
“是啊,”夏啾啾打了个哈欠:“我帮你抄了笔记,抄完才写卷子的,就晚了一点。你明天早点来,我给你看。”
江淮安没有说话,他觉得眼里有了热意。
夏啾啾察觉到不对劲,皱眉道:“江淮安,你怎么了?”
“夏啾啾啊……”江淮安终于开口,只是一出声,就带了哭腔,他将头埋在自己膝盖里,小声开口:“你要是找不到你找那个江淮安,你就把我当成那个江淮安,好不好?”
夏啾啾愣了愣,江淮安终于哭出声来:“夏啾啾,雨太大了,没人给我送伞,我回不去家。”
夏啾啾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她听到江淮安的哭声,整个人心里都是颤抖的。她从来没听江淮安这么哭过,可她告诉自己,她是个成年人,她回来意义,就是在这个时候,能给江淮安一个依靠。
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特别可靠,她一面穿衣服,一面拿伞,安抚江淮安:“你别怕,你在哪里,我来接你回家。”
你别怕,江淮安,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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