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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雪纷飞。
零星的炮竹响声透过冷风传来,让人觉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催人老。峨眉山像披件大氅的少女,纯洁而端庄。庭院里的树木都染上粉脂,鸡和狗的脚印都清晰地留在地上。
曹轩辕、方伯、胡老汉父子还有王员外在屋子里推牌九,燕小七秦玉和芳草在一边温酒烤火。
秦玉把周身围得严丝合缝,就差带个黄金头盔了。
燕小七戴个貂裘帽子,身上也是厚厚的披挂,芳草嫌穿重衣服影响身材,只披个披风。
那边厢,几位故人重逢推得热火朝天,满头大汗。
秦玉见状,不禁叹道:“真怀念地窖的日子啊!”
芳草说:“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出来吗?”
燕小七笑道:“秦兄总是在十八岁缅怀十七岁,在十七岁缅怀十六岁,所以一直不快乐。”
秦玉说:“燕兄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一直很快乐,只是别人觉得我不快乐,所以呢,子非鱼,不知鱼之乐矣。”
芳草说:“人家可是唐门门主了,你还燕兄燕兄地叫。”
秦玉忙说:“对对对,应当称唐门主才对。”
燕小七哈哈一笑:“在这个故事里,我还是燕小七燕捕头,门主一职不过虚名罢了,我还是喜欢听秦兄叫我燕兄。”
秦玉说:“怎么?燕兄也开始缅怀当捕头的日子啦?”
燕小七叹说:“门主的位子的确让我着迷过,直到戳穿了四叔,我才发现当门主不如当捕头有趣。”
秦玉说:“可门主位高权重炙手可热呀。”
燕小七苦笑道:“再热,冬天还不是要穿棉袄?”
酒已热。芳草与众人各添一杯,续上酒,又坐到炉前。
芳草说:“燕捕头,你是如何想到这个计策的?”
燕小七满饮一杯,放下,道:“你们或许不知,唐门年轻一辈中,只有我和唐奇,唐风唐铁兄弟。那兄弟俩贪杯好色,抢劫绑票儿,败坏尽了唐门的名声,现在还不知下落……”
秦玉说:“我把他们杀啦!”
燕小七惊道:“你?”
秦玉遂将那夜路救曹轩辕之事说了。
燕小七说:“我的劲敌虽都是秦兄除去的,但我心里却不知是喜是愁。”
秦玉道:“我替你除去劲敌,你该高兴才对啊。”
燕小七道:“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个家族的啊。”
芳草见二人话题沉重,遂说:“事情已过去了,燕捕头你也不必自责——接着说呗。”
燕小七说:“唐奇比我年长,心计颇深,他沉默少语,别人根本忖度不到他的心思,而且他能吃苦耐劳和狼一样的敏锐,我爹当然想让我当门主,但四叔也想当门主,便拉拢唐奇百般讨好,鬼都看得出来四叔的心思,他是想等唐奇登上门主之位后将其杀死,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这个前提是我必须死,我爹功夫早已废了,怕我遭遇不测,在我五岁时候将我送人,王员外帮了我不少忙。”
芳草说:“四通镇上的破案闹剧,你们演得可真像。”
燕小七道:“那时多亏有了你们两个外人才没让唐奇起疑,若只是王员外我们两个,无论如何也是瞒他不过的。你还记不记得唐奇与你对打时,右腿卒然跪倒不?那是我用唐门暗器手法打的石子,他中招之后心神大乱,你才有可乘之机。”
秦玉说:“原来如此,当时我还挺纳闷儿,怎么打着打着就停了,然后东张西望地大喊大叫。”
燕小七说:“他到四通镇以后,我就用匕首割下衫子上的一角鹿皮,放到他经过的路上,天天等他捡走,这样一来,就能把他给留住……你们来了之后我就突然想到这个主意,先让他怀疑你,再借你手除掉他,我本想这次计划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出了点意外。王员外加入唐门这件事,唐奇根本不知道,四叔为监视王员外便派红袖来,可鬼使神差地唐奇杀了她。就是这个意外,加速了我计划的进行,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找上他。”
王员外闻言而叹:“唐奇的死,大部分还在他自己,因为……他对我夫人动了情。”
曹轩辕也直抒胸意地说:“爱情呀,让人犯浑!”
净因说:“先有种子,后有结果,如若唐奇没有种子,也不会有这般结果。”
燕小七说:“非也,情由心生,有心必有情,无情之人必然无心,无心之人,自然不会长久。”
秦玉说:“两位大师莫要再打禅机,如果高僧都是这般说话,世人当真要愚蒙一生了——按燕兄所说,唐奇是个有情人,也是个有心人,但他还是没有长久,如何解释?”
燕小七深深地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芳草噗哧一乐,说:“秦大侠,人家可是能自圆其说。”
秦玉说:“我怎了?我也滴水不漏哇。”
芳草不接他话,问燕小七道:“燕捕头,杀过唐奇后,你怎么没直接回唐门?”
燕小七道:“那时时机尚未成熟,四叔的把柄还没抓到,况且他若暗算于我,我奈他何?”
秦玉说:“你说你是唐二先生的儿子不得了。”
燕小七说:“那样一来,我爹便不安全了,说不定他真会把我爹杀死。”
芳草说:“孙客寒岂不帮了你大忙?”
秦玉奇道:“此话怎讲?”
芳草说:“孙客寒要杀我爹,出钱请唐四帮忙,唐四把唐二先生软禁,设下毒计害我爹,燕捕头将唐二先生救出,一切真相大白,而唐四的险恶用心也昭然若揭,是不是啊燕捕头?”
燕小七说:“是,也不是。即使四叔不囚禁我爹,他一直寻我不到,心系门主之位,急了也会对我爹下手。我爹一死,一切都完了,就算我回来也无人肯信我。”
秦玉说:“你如何将唐二先生救出的?”
燕小七道:“王员外画了图给我。”
王员外从几人喷出的烟雾中仰出脸,说:“多亏昨日我引唐四老夫人出门,才让你有机可乘。”
燕小七笑道:“那可真谢你了。”
王员外说:“别整口头的,来点儿实惠的,给个一官半职咋样?”
燕小七说:“王员外不但有色心钱心,权力欲也很强,我哪里还敢用你,你还是告老还乡吧。”
王员外说:“我本就是个员外,归乡享福是应该的。”
芳草问:“王夫人病情如何?”
王员外说:“她的病无法根除。”
芳草说:“那你多陪陪她她知道你加入唐门不?”
王员外说:“不知道,我不敢告诉她,怕她泄露马脚,也怕她的病雪上加霜。”
芳草说:“你和小婵在一起就不怕她雪上加霜了?”
王员外说:“我有什么办法,我是被逼的。”
秦玉说:“真新鲜!你和一个大美女在一块儿还说是被逼的。”
芳草白秦玉一眼,说:“我看小婵也不算啥大美女。”
秦玉说:“是是是,不算大美女,充其量只算个国色天香而已。”
燕小七道:“红袖死后,唐门便派小婵来监视王员外,我们怎么可以放心一个外人呢,而且还是孙开山老爷子的亲女婿。”
秦玉说:“你们川蜀美女可真多,不是红袖就是小婵。”
芳草说:“你是不是也想入唐门,也想让几个美人监视你啊?”
燕小七说:“秦兄若入唐门,我们就派芳草姑娘监视。”
秦玉说:“我还是不入了。”
芳草气咻咻地瞪他,几人见状,又是哈哈大笑。
曹轩辕回头道:“唐门主,这一切都是你和你爹谋划好的吧。”
几人闻言都看着燕小七。
燕小七说:“曹大镖头此话怎讲?”
曹轩辕说:“唐二先生早知唐奇欲对你不利,是你的大敌,就想把他除去,但他功夫已废,而且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便差他出来,知道他一出来自然会找你,让你亲手除他,是不是?”
燕小七道:“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我爹的真正意思,但这个计策确是我想的。”
曹轩辕说:“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合计好了呢。”
燕小七说:“我多年未见我爹,倒是想亲耳聆听他的教诲。”
秦玉像想起什么似的问:“燕兄,昨晚老夫人问我为什么杀唐奇,你说唐奇要伤门主我才拔刀相助,你怎么会这么说?”
王员外说:“是我让他这么说的。”
秦玉用充满疑惑的目光看着两人。
王员外解释:“唐四让我带话,就是这一句。”
秦玉说:“你没可没带到。”
王员外笑道:“我寻思跟你不是太熟,还是跟门主说比较好。”
燕小七也道:“我也唯恐秦兄情急之下说漏了嘴,就没告诉你,我知道秦兄那时一定很害怕,我替你解了围,你就不会再说话了。”
芳草说:“嘴贫的人就是不成事。”
秦玉想起昨天燕小七出去了一趟,八成见王员外了。
芳草问:“燕捕头,你怎么认识我爹的?”
燕小七问:“哪个爹?”
芳草说:“洛阳那个。”
燕小七道:“王员外说唐四派唐彪去杀刘老伯,我便赶去洛阳——赶到洛阳时你们刚走,你们到四通镇时我刚回来。”
胡老汉哈哈一笑:“区区几个孩子岂能让我畏惧?不过说归说,当时我真没把握把他们全放倒。”
燕小七道:“多亏我拿着爹给的牌子让他们立即回来,才制止了这场恶斗,不过唐彪回去后马上就知道真相了,又折回来,我和刘老伯早已走远,他们一怒之下放火烧房,刘老伯担心你们回来找不到人,躲些时,便回来住上了地窖。四叔知道我还活着就加紧杀我的行程,暗中教唆唐奇。”
秦玉说:“唐奇也是一步棋。”
燕小七苦笑一下,没再言语。
芳草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冷风裹夹着雪花涌进屋来,众人打个寒噤。
秦玉说:“芳草你干吗?”
芳草闭着眼,迎着风,说:“寒冷让我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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