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算来有十年了吧。”他说,“当年我年少气盛,脑子发热,差点就毁了一个人的一生,而事情大白之后,这个人什么都没有追究,就那么离开了。我一直很想向这个人道歉。最初我实在羞愧难当,惶遽不知所为,时间一长,这羞愧渐渐演化成了一种怯懦,让我更加没有勇气去寻找你的所在,向你当面说一声‘对不起’。但这一直是我心头的一块顽石,每当看到身边和社会上的不公时我义愤填膺,却发不出正义的呐喊,因为我知道我做过和他们一样卑劣甚至还要更为卑劣的事情,至今没有获得原谅。所以如果一切还不算太晚的话——对不起。”
我向前两步,轻悠的水面贴着褐色的泥土就在脚尖欲拒还迎,这儿的泥土更加湿润,和被鞋底揉烂的青草一起散发出一股特有的气息,我伸手向前拽住一根芦苇,折下一段,回身问道:“谢家池塘,陶生东篱,于今何在?”
他起先一愣,继而露出会心一笑。
我往回退一步,用半截芦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说:“谢家池塘生春草,陶生东篱醉霜菊,相忘于江湖,岂不更好?”
“好个‘谢家池塘生春草,陶生东篱醉霜菊’!”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手掌,“六朝遗恨空嗟咨,付与东水忘江湖。”
“我早就原谅你了,你不必执着于此如此之久。”
“哈,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今天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一天。”
我用芦苇扫了一遍岸上的布置,问道:“这都是你的成果?”
“不是,我顶多只是个监工,我们请了葬礼司仪,我笨手笨脚,弄不了这么大的阵仗。”
他继续跟我介绍说下午会来很多市里的权贵,我不解的问:“这些人都认识高秦吗?”他说道,这与认识不认识没有关系,就像婚礼的时候请的很多宾客其实和新郎新娘也没有什么关系,说到底,葬礼和婚礼一样是社交场合,而且是每个当事家庭最为重要的社交场合,既然是社交,各个阶层就有各个阶层需要遵守的礼仪,又既然是如此重要的社交,那就必须把场面办足,把尊贵的客人请得越多越好,这是礼仪的规矩,也是脸面的要求。
我想说,当年你母亲的葬礼可没有办成这样,但还是忍住了,大概时过境迁,这个家族已经今非昔比,这座雄伟的宅邸不就是个明证吗?十年前还不复存在,现在已经成为这个家族身份地位的无言代表了。
“啊,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我一个劲跟你说话,把这茬都忘了!”他再次挽起我的胳膊朝宅邸的方向走去。“我本想带你去和老爷子还有子昭她们一起吃饭,但老爷子恐怕有些话要和子昭说,只得让你委屈一下,你是和这些工作人员一起吃盒饭,或者我带你到花园那边去,那边有下午提供给客人的自助美食,怎么样?”
我说我还是吃盒饭好了,他不解的看着我。我说:“那么多人在忙碌,我却闲庭信步,在其间享受美食,这光景可不好看。”
他表示理解,带我绕到屋旁一束灌木丛的后边,这里有一块不大的空地,原来是这些工作人员的大本营,场景和许多饭店厨房后门的情形十分类似,只是没有那般油腻肮脏,东西横七竖八,摆得到处都是,几无下脚之处,即便如此,那些劳累困倦的员工还是能找到一块立锥之地蜷缩在那里,眯着眼睛抽烟,或是低头迅速的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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