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契丹士兵们的尸体,不断流下的鲜血如同一条红色的溪流,空中的箭只如同流星雨一般倾泻了一次又一次,不断地有人倒下去爬起来再倒下去,最终沉沦在这条长长的土坡上,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奉命前来督战的枢密副使耶律末只震撼地看着土丘上面的大宋士兵们一次又一次地将冲上去的契丹骑兵们用刀给砍回来,摆在他们面前的这一道土坡简直成了炼狱般的存在。
“下马步战!”耶律末只在看了半天之后,终于作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契丹士兵们纷纷下马,丢下弯刀不用,换了长枪,排成一行行的队伍,端着明晃晃的长枪,喊着号子向小土丘一步一步地逼了上来。
“老四、老五——”杨继业看着改变了战术的契丹人,轻叹了一声,心知今日必死。
“父帅——”四郎与五郎策马跟了过来。
杨继业一面观看着契丹人的阵形,一面低声吩咐道,“今日是我们杨家一门的劫难,你们大哥二哥三哥已经为国尽忠了,老六远在江南,老七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生死未卜!待会你们两个率领本部人马尽力向下冲去,朝着桑干河的方向冲过去,能走多远就是多远,记着,一定要为我们杨家保留最后一点儿血脉!”
“父帅,孩儿们要与你同生共死!”四郎与五郎双双叫道。
“傻孩子——”杨继业有些爱怜地说道,“怎么可能?老不讲筋骨为能,我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驰骋疆场几近四十年而不死,也是一个异数!将军难免阵前死,今日为国事尽忠,也是死得其所!你们年纪尚小,一定要把握机会活下去!记住!千万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今日之耻,要由我们杨家子弟亲自讨回来!”
“孩儿遵命!”四郎与五郎眼中噙着泪花答道。
“如此甚好!且看为父如何杀敌!”杨继业交代完身后之事,心中轻松了很多,将头顶的金盔摘到一旁,扔到了脚下,接着又将卷了刃的金刀扔在一旁,将头发披散开来,将身上用来束甲的腰带松了松,从身下战马的背囊中取出一条铁枪来,挽在手中耍了两下,笑着对四郎与五郎说道,“往日见惯了为父用金刀杀敌,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为父的枪法!看看这杆铁枪,是否还如以前一样威风——”说着双腿一夹跨下的战马,一马当先地向着对面冲了过去。
四郎与五郎泪水模糊地看着老父亲带着一群骑兵冲进了契丹大军之中,手中的长枪如灵蛇一般上下翻腾,又如出水蛟龙一般难辨其踪,当着无不披靡,漫天的血花飞溅。
“老五,各自珍重!”四郎紧紧地握了握五郎的手,拨转马头带着一拨人马向着另外一个方向掩杀了下去。
“啊——”五郎但觉胸中郁闷无比,忍不住大喝一声,提起手中的槟铁棍策马杀入敌阵。
杨继业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跟随他冲出来的子弟们大都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倒在了路上,长久地睡倒在北疆这一块儿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大地上。
“杨继业——你往哪里走——”一声呼喝声传了过来。
杨继业抬眼望去,发现对面一位契丹将军甚是眼熟,想了一下,却是当年为北汉守边时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契丹大将耶律末只,听说他如今已经是大辽的枢密副使了,为谓是位高权重。
“没想到他也来了!看来这一次契丹人也是动用了几乎全国的战力啊!可惜了——”杨继业深深地惋惜道。
如果不是太宗皇帝听信了宵小之言,如果不是个路将领贪功冒进,如果不是王冼那种小人搬弄是非,如果不是当日的名将多数都年迈体衰,以大宋的军力,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重新恢复大汉河山也不是一句空话啊!
如果六郎也在这里的话——
时势由不得老令公再多想,铁枪又挑飞了两员大将之后,迎上了耶律末只。
“砰——”地一声,耶律末只手中的狼牙棒同杨继业的铁枪硬撼了一下后,深深地为对方的持久战力而惊愕不已,口中却喊道,“杨继业!你同我大辽为敌数十年,杀伤我将士不可记数!今日即将为我所俘,可还有什么面目来苟活于世!”
杨老令公丝毫没有同耶律末只去计较口舌之能,只是瞅准了机会,一招回马枪刺中了耶律末只的马屁股,那马吃痛立刻跳了起来,将耶律末只掀翻在地上。正要补上一枪时,契丹士兵们却疯狂地冲了上来,拼命地将自己的主将拖了回去。
杨老令公暗道可惜,拨马向后杀了回去,又陷入了一片重围。
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的耶律末只,看了一眼杨继业的背影后忍不住叹道,“杨无敌,真乃神人也!此人一日不除,我大辽岂能踏足南朝?”
我带着两百子弟兵赶到桑干河南岸的时候,正遇到了退却下来的太宗皇帝等人,契丹人并没有贸然追杀过河岸,毕竟大宋的大部分人马都还停留在河北同他们做殊死搏杀。
“陛下——”我高声喝道。
虽然太宗皇帝已经穿了普通服饰,但是一眼看到跟随在他身边的那几人便能猜到究竟是谁在中间。
“是六郎么?”太宗总得来说并没有吃什么苦,十几员大将簇拥着他一路杀出重围,只是受了些惊吓,有些失神而已,听到了我的声音后,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六郎!你远在苏州,虽然朕也给你发了勤王的诏书,可是就这几日工夫,你是怎么赶过来的?”
“臣于五日前接到了圣谕,日夜兼程,换了三十匹马,总算赶到了!”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众人无不骇然,五日五夜行三千里路,尚且能够精神焕发地端坐于战马之上,中气十足地同众人答话,这还是人么?
“好,好!”太宗皇帝喜道,“爱卿一家都是忠臣!”
“陛下,微臣的父亲兄弟可在军中?”我有些焦急地问道。
太宗有些惭愧地说道,“杨老将军为了掩护朕突围,率领五千精骑向东边杀过去了!如今的情况,朕还没有得到战报!”
我的心中焦急,此时早已经杀红了眼,哪里还会有什么战报?当下请示道,“陛下,微臣暂请告退,待到杀退敌军再回来给陛下问安!”
“爱卿多加保重!朕授予你行军大总管之职,收编散落的人马,与契丹人对抗!”太宗难得地精明了一次,大声喊道。
“谢陛下——”我应了一声,带着人马向东北方冲了过去。
一路上尽是退下来的败军和追杀的契丹人,我的两百精骑就如同一把钢刀,狠狠地插进了敌阵中,硬生生地杀了一条血路出来。
“六哥——”忽然一声喊叫传了过来。
我侧目一看,却是七郎孤身一人策马冲了过来,眼中带泪,非常焦急地对我说道,“六哥!父帅正在那土丘上面同靼子拼杀!我冲了几次,都冲不上去啊!”说着哭了出来。
抬头望去,高高的土丘上面,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契丹人重重地围困起来,在落如的余辉中他的形象显得格外地高大,整个身形犹如被镀上了一层金,手中的大铁枪沉稳有力地挥动着,每一次突刺必然会带走一条人命,不是别人,正是杨老令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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