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者的时候,没有人敢于在他面前卖弄自己的虔诚与学识,佩鲁贾主教跟在他身后,无声地挥动着双手,就像是在驱赶一群鸭子那样将除了约书亚与皮克罗米尼主教之外的人赶了出去,在离开之前,瓦伦西亚神父听见皮克罗米尼主教正在吩咐他的弟子去准备颠茄与曼陀罗的药汤。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正被金匠神父抱走的小美第奇,男巫的称谓在他敏捷的头脑中一掠而过,他抓住了它,并妥善地将之保存在一个隐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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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茄是种相当危险的紫黑色小果实,许多做继母的,不想让前妻的孩子继承他父亲的领地或是金币的时候,就会给他一盘子醋栗,里面只需要混上几颗颠茄就能解决后续的一切麻烦。但如果处理得当,它们也能成为救命的药物,像是皮克罗米尼主教放在行囊中的那些干瘪的果实,在因为受寒,喝了不干净的水或是吃了过期的食物的时候(这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他就会拿出几个放在热汤里让病人喝下去,可以止住呕吐与腹泻。
不过他现在使用颠茄是为了加强受伤者的呼吸,以及产生麻醉作用。
在皮克罗米尼主教拿出了针,还有丝线的时候,佩鲁贾主教的眼睛睁大了,他不由自主地念诵起了经文,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十字架。
“我只是要把伤口缝起来而已,”皮克罗米尼主教不耐烦地说:“可不是在大锅里搅拌粪便或是骑着通火棍飞上天空,你为什么要表现得就像是随时会有只恶魔要跳出来把你拖下地狱去?”
“但我在书上看到过相关的记载,”佩鲁贾主教伸头探脑地说——一方面他充满了好奇,想要看看伤口是怎样被缝合起来的,另一方面他又无法遏制地想要颤抖:“一些男巫会将被斩首的盗贼脑袋缝合在他们的肩膀上,然后命令死人站起来,按照他们的命令做事。”
“在大学里我就说过你应该少看些毫无益处的插画手抄本。”皮克罗米尼主教头也不抬地说,“或者我立刻走开,免得我亲爱的小兄弟不幸地死于无知带来的恐惧。”
“在圣书中也没有写到可以用丝线缝合人类的伤口啊。”佩鲁贾主教轻声嘀咕道,不过他只是将椅子移动到了门口,抵着门,并且承担起弟子的职责——皮克罗米尼主教是为了谁才会出现在这儿的,佩鲁贾主教再清楚也没有过了——他教内的兄长虽然生性严苛,脾气古怪,却是一个高洁而温和的好人,这也是为什么他希望皮克罗米尼主教回到罗马的原因,他需要盟友,尤其是不会轻易出卖或是背叛他的。
“我想这个孩子也有一个值得探究的姓氏吧。”皮克罗米尼主教说:“别告诉我说洛韦雷的刺客只是弄错了他和瓦伦西亚神父。”
佩鲁贾主教顿时变得愁眉苦脸起来:“他姓洛韦雷。”他停顿了一下:“就是那个朱利安诺.德拉.洛韦雷。”
皮克罗米尼主教的手缓慢了下来,他看向那个孩子,生满瘤子的地方被掩藏在烛光无法照耀到的黑暗处,裸露在外的部分让他看起来就如同一颗新生的宝石那样璀璨明亮,“他的儿子?”
朱利安诺.德拉.洛韦雷身着红衣已经更有数年之久了,但教皇都有成打的私生子,主教有上那么一两个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孩子的脸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魔鬼留下的印记——如果是女性,面孔上有着黑痣都会被指认为女巫的现在,他的存在不可谓不微妙。
“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很小的时候,”佩鲁贾主教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之中。”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不,不那么严重,只是有点发红和凸起。”佩鲁贾主教遗憾地说,也许洛韦雷曾经将希望寄托在阿西西的草药与圣人方济各的庇护上,但事与愿违,约书亚的面孔在他三岁前就会让最沉稳的修士惊叫起来,而到了四岁的时候,修士们不得不弄来面罩把他的脸罩住,因为附近的人已经在传说圣方济各修道院在豢养一个魔鬼了。
皮克罗米尼主教剪短了丝线,然后将一些混杂着木樨粉末的接骨木灰洒在创口上。他不需要继续询问下去,真相的轮廓已然隐约可见。
虽然人人称颂亚伯拉罕,但在残酷的考验之前,又有几个人能够如神在世间的代理人那样笃信呢?而且神也并未要求洛韦雷献祭他的儿子,他将小约书亚送到阿西西的时候也许还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即便事情最终还是向他所不想看见的那面倾斜了,他还是容许小约书亚在圣方济各修道院学习,也许,后者将永远无法离开修道院,无法离开面罩,但作为一个终生不进铎的普通修士,他还是可以安安稳稳,衣食无忧地度过这一生的,也许这就是父亲对于儿子最后的怜悯吧。
但在朱利安诺.德拉.洛韦雷距离教皇的宝座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也许就像是魔鬼在他耳边低声细语那样,可能只是一霎那间,他就想到了他还有着一个随时可能被指认为魔鬼使徒的儿子,皮克罗米尼主教不知道他是否有犹豫与痛苦过,但无论如何,他做出了决定,而这个决定就是他们所看到的。
他派遣来了家族的刺客,为了消弭一时的仁慈留下的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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