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粉她才高兴?总是欺负小粉,你也不管管她。”
“你让我说什么?”冯老三瓮声瓮气回了一句,“你自己看看桌上这碟菜,你让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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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荞带着一肚子气出了家门,在附近转悠了一圈没地方去,想想还是往二伯娘家走去。
她其实真心不想总往二伯娘家跑,二伯娘家那困难情况,可着肚子做饭,她去吃一顿,二伯娘就得从嘴里头省。
“荞来啦?”二伯娘正在喂猪,一看见她就问,“吃饭了没?”
“吃过了。”冯荞撒谎说,“在家吃了煎饼来的。”
“我今晚烧了芫荽汤,菜园里新挖的芫荽,进屋去喝点儿。你来的正好,你二哥正要去找你呢。”
屋里二伯和冯东、冯亮围坐在小木桌旁吃饭,桌上除了一盆飘着菜叶的芫荽汤,还有一碟子黑咸菜和几根葱。一看见冯荞进来,冯东问都没问,就起身盛了一碗汤,招呼她尝尝。
冯荞看着那绿莹莹的芫荽汤,违心地说:“我在家吃过了。”
“新挖的芫荽,开春还是头一回挖呢,可鲜了。”冯东说,“叫你尝尝。”
冯荞跟肚子纠结了一下,坐下来喝了两口,汤里虽然连个油花都没有,说是菜汤,其实芫荽和葱花碎碎的漂在汤里也就是个佐料,但芫荽和大葱的味道十分鲜美。冯荞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别光喝汤啊,煎饼卷大葱,新挖的春葱,蘸这个大酱,可好吃啦。”冯亮笑嘻嘻地引诱她,蛮自得地表功:“这芫荽和葱,都是我挖来的。我瞅着菜园里都有荠菜了,就是还小不点,过两天挖了做荠菜粥吃。”
“不能再吃了,在家吃过了的,再吃可就撑了。”冯荞努力抗拒着煎饼大葱的诱惑,端着碗慢慢地喝芫荽汤。
“正说着吃过饭去找你呢。”冯东啃着煎饼说,“冯荞,我听杨边疆说,镇上农具厂来了一批急活,缺几个临时打下手的,你想不想去?”
“你俩这不是推得好好的吗,叫叫叫,非得叫我,就这么屁大点活儿,离了我还不行了?”
“离了你还真不行,饭大家吃,活大家干。”冯荞添了一勺料,顺手磕磕勺子,“有那说话的功夫,你也别闲坐了,过来帮忙!”
“我昨天干活碰着脚了,脚趾头有点疼,咋能推磨?可不是我躲懒不想推。”
“那你就别推了吧。”
冯荞算是习惯了冯小粉这懒货的做派,看看盆里剩下的料子也不多了,干脆不再理她。
冯小粉等的就是这句话,撇嘴笑笑,觉得冯荞今天还算识相,便心安理得坐在一旁,理着两条麻花辫子玩。一顿饭的工夫,冯荞带着寇小胭磨完了一盆地瓜干,一边往桶里收糊糊,一边交代寇小胭:
“小胭,你去扯一筐麦草,给你二表姐烙煎饼用。”
“凭啥叫我烙煎饼?”冯小粉顿时跳了起来。
“那你凭啥吃?你不是碰着脚了吗,不能推磨,正好坐那儿烙煎饼,你总得干一样吧?”
寇小胭习以为常地听着冯荞跟冯小粉拌嘴,默默拎了筐子去扯麦草。冯小粉在这个家里有亲妈撑腰,从来都是要占上风的,可冯荞性子倔,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十二岁的寇小胭已经习惯了多干活少说话,明哲保身。
烙煎饼可不是个好活儿,又累又热,烟熏火燎的,一桶糊糊烙完,手脖子都累酸了。冯小粉没想到冯荞在这儿等着她呢,噘着嘴喊:
“烙煎饼这样的活你也敢叫我干,你冯荞长本事啦,你就敢支派我?我妈啥时候叫我干过这活儿?我不烙。”
冯荞也不跟她急,扭头看了她一眼,撇嘴笑笑。“小粉,你说这一大早上你就扯着嗓子嚷嚷,推磨不能推,煎饼也不能烙,叫你干啥你都有理由不干,这左邻右舍的,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你就是那样的懒人呢,难不成是地主家的娇小姐,一点活也不干?你要敢承认你娇小姐,你不能烙煎饼,你也别吃,那你就不用干。”
冯小粉一肚子牢骚堵在喉咙里,憋得脸皮子泛红。农村的姑娘家,要是传出个懒名声,尤其连煎饼都不能烙,那可就糟了,往后找婆家都不好找。要知道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娶媳妇首先看姑娘的活计,性格长相还在次要。你说土里刨食的庄户人家,谁愿意娶个死懒不动的女人回家当摆设?
冯小粉懒是懒,躲在家里懒,可偏偏在外头喜欢装出勤快的样子,一心想让人夸她勤快能干。
冯小粉一边瞅着东屋的门,一边气哼哼往厨房走,心里一劲儿埋怨她妈怎么还没出来护着她。往天这时候,她妈早该出面来帮她解围了。
要说冯荞也是心里纳闷,今天这寇金萍有点儿奇怪,平常她就算躺在床上不动,也不耽误她嘴皮子利落地骂人,今天怎么一直没开腔呢?
冯老三背着粪筐回来的时候,寇金萍终于从床上起来了,扶着门框,皱着眉头出神。
冯老三却没那闲心注意老婆的反常,他忙死累死,一堆农活等着干。冯老三忙匆匆去厨房,跟冯小粉要了个热煎饼,卷了两根葱叶子,一条萝卜缨煮的黑咸菜,一边大口吃着,一边转述今天生产队长的安排。
男劳力下田耕地,一家出一个女的跟着牵牲口;余下的妇女,地瓜育秧。
“我今天头疼,怕是出不了工了。”寇金萍说话时捂着额头,皱着眉,一副病歪歪难受的样子。她今天不想出工,她需要呆在家里好好想一想将来,既然重生了,总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一定要过上享福日子。
寇金萍看一眼冯荞,做出安排:“她们三个丫头……叫小粉跟去牵牲口吧。冯荞和小胭去育秧,地瓜育秧活儿也不重,你跟队长说说,小胭去了,好歹也能算一半工分呢。”
“妈!”冯小粉难以置信地大叫一声,牵牲口耕地多累呀,又脏又累不说,干不好还要被扶犁的人奚落,地瓜育秧相对就轻松多了,她妈这么安排,是不是有毛病呀?
“妈,你说叫谁去牵牲口?”
“你去。”寇金萍说,“去了好好干活,听话,你也不小了。”
“妈,你今天啥毛病呀你?”冯小粉生气地指着冯荞,“你叫冯荞去育秧,坐个板凳就把活儿干了,叫我去牵牲口?到底谁是你亲闺女呀?”
冯荞对寇金萍的安排也有些意外,听见冯小粉这么说,冯荞嘴角微微一翘,心说这个冯小粉能不能别犯蠢,要知道,寇金萍明明偏心却怕人说,最喜欢在外头标榜她把冯荞当亲闺女。果然,寇金萍一听闺女的蠢话,忍不住就开骂了。
“说的什么浑话,你这个死丫头,这家里你们三个丫头,我还不都是当亲闺女疼的?”
寇金萍满肚子的心思没法跟冯小粉说啊,男劳力去耕地,孔志斌肯定也要去的,冯小粉一起去了也好多接触。生产队干活,年轻人本来就喜欢凑一堆,好让小粉跟孔志斌多一些机会相处,正好隔开冯荞。
寇金萍甚至都设想了,孔志斌和冯小粉,本来就都是干活跟不上的,俩小年轻正好落在后面,说说聊聊多好?让小粉和孔志斌多相处,她再想法子助推一把,俩年轻人说不定就好上了。
她没法明说,冯小粉也没法理解,心里对她妈一肚子的牢骚不满,红着眼睛生闷气。
冯荞对寇金萍今天的表现也觉得奇怪,难不成寇金萍忽然就转了性,真决定要当一个好后妈了?冯荞当然不信,也没那工夫细琢磨,她忙着喂猪喂鸡吃早饭,东方才露出鱼肚白,听着生产队长敲钟了,赶紧拎上竹筐上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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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微晨光中,育秧的妇女在大场边上聚齐,老的小的,还有抱着孩子的。妇女主任挽起袖子,大声吆喝着分派任务。身板壮经验足的妇女去耘土做苗床,小姑娘们跟一群年纪偏大的妇女,被分去扒地瓜、挑地瓜种。
种地瓜,是要在早春时节育苗的。生产队头年秋天在大场边挖了地窖,专门存放留作种子的地瓜,这会子打开地窖,里头的地瓜一筐筐拾出来,倒在地上堆成几大堆,大家就端个小板凳,也有席地而坐的,围在那儿挑选。
这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活儿,保存完好的地瓜挑出来做种子,坏的烂的拣出来,丢在一旁,完了分给各家带回去,把坏的部分削一削就煮熟下肚了,坏的部分也丢不得,削下来切片喂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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