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活也不重,我能做得来,你放心吧。”
“哦,哦。”孔母心不在焉地应和着,问她一个月挣多少钱,冯荞便回答一天七毛钱。孔母又问她每天怎么去上班,冯荞如实说走路去,有时遇上同事顺路,也能骑车捎带她一段。
孔母问东问西,绕了半天圈子,期期艾艾地说:“冯荞啊,那什么……这阵子志斌也很少出门,你两个都没见着。前阵子他淋雨发烧,说胡话还念叨你呢,要不,你跟我去看看他?”
“伯娘,我……我拎着这么多菜苗呢。”冯荞为难地抬高竹篮给她看,毕竟这年代农村保守,两人订婚却没结婚,她一个姑娘家,这大晚上的往孔家跑,去看孔志斌,叫村里那些妇女知道怕有闲话,该说她不矜持、上赶着了。
可想想又觉得应该适当关心一下,就问:“伯娘,他不出门不上工,整天在家干啥呢?”
“他说身体不舒服,在家里整天就是看看书,写写画画,说要复习学文化,咱志斌真是个老实孩子。冯荞啊,我寻思你帮我劝劝他,他不上工,没有工分,他爸生气就骂他,整天没个好脸色给他。前几天人家大队干部叫他去村里当代课老师,他说什么也不肯去,这几天他爸正在跟他生气呢,总是骂他。代课老师钱是少了点儿,可好歹也是个工作,也不会太累着。赶明儿你们要是结了婚,你在家干干农活,他当老师挣点儿工资,家里吃穿也不愁的。冯荞,你是个好孩子,你帮我劝劝他吧。”
孔父跟孔志斌父子两个闹气,孔母自己劝不了,叫她这没过门的对象去劝?冯荞心里默默窘了一下。不过她心里也疑惑,孔志斌怎么忽然读书写字学文化了?真心猜不透。联想到上次他当面说她“没文化”,冯荞心里总觉得孔志斌这阵子看不透。
农村人干活惯了,一天不下田,一天就没有工分,日子久了不下田,自己的肚子就要过不去。冯荞也觉得孔志斌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然而虽说订了婚,可她又没过门,孔家的事她如今也不好多管。
“伯娘,大伯跟志斌爷儿俩闹气,都是素来有主见的,我也劝不了啊。伯娘,我要是哪天碰到志斌,我就跟他说说看。那我先把这些菜苗送回去啦。”
冯荞推脱了一下打算离开,谁知也该巧,这时候孔志斌从巷子里慢慢吞吞走出来了,昏暗不明的月光中孔志斌低着头只管往前溜达,一抬头看见人,就叫了一声:“妈。”
“志斌出来散散呐?”孔母忙一推冯荞,“那什么,冯荞正好来看你呢。你们聊你们聊,冯荞啊,你跟他聊聊,我赶紧回去喂猪去了。”
冯荞:。。。。。。
冯荞不开口,孔志斌也默不吭声站着,两人都这么不说话,气氛就奇怪起来。
孔志斌真以为冯荞是来找他的,毕竟上一世冯荞是他的发妻,冯荞总是为他着想,家庭关系也和睦。孔志斌前世对发妻的付出习以为常,把她的好看得理所当然了。重生一世,这样的思维意识仍旧根深蒂固。
这些日子以来,孔志斌为了自己的“高考梦”,立誓要弥补上一世没读过大学的遗憾,要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让整个冯庄村,甚至整个公社、整个县都为他轰动一下,也给自己此生的事业一个更高平台。
你知道八十年代初期的大学生多值钱、多风光吗?你知道他们前程多么好吗?他们被整个社会所瞩目,从进入大学校门起,就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命运之路,简直是命运的宠儿。
如果,再加上他重生一世的金手指,他对这个时代的预知和把握,孔志斌觉得,这个世界都该属于他的。
所以,孔志斌算是拼了。
他文化底子并不好,依仗着前世的思维能力和见识,全力复习突击,两三个月下来,他如今对各个科目都充满了信心,唯一比较头疼的是英语,想学,没有渠道没有老师,只能硬记单词,语法读音什么的一头雾水。
也是这两三个月下来,孔志斌在孔父眼里已经成了“脑子魔怔”的存在,他不肯出工下田,不肯出门活动,为此不惜被孔父责骂,不惜跟孔父对着干。
孔志斌过着地洞老鼠一样的生活,白天躲在小屋子里,晚上也时常点灯熬油看书,每天只有在吃过晚饭以后,才躲着熟人出门溜达一圈,稍微活动一下。
孔父觉着,这唯一的儿子脑子只怕出了毛病,神经病不正常了。然而孔父怕丢人,怕毁传出去儿子的名声不好听,对外便不敢说,加上孔母处处护着,有人问也只一味推说孔志斌还小,这阵子身体不舒服,没让他出来干活。
孔志斌觉得,这一切都不是事儿,没什么好理会的,古来成大事者都难以被庸人理解,这也是庸人成不了大事的原因。解决问题的方法再简单不过,只要等到恢复高考的新闻一发布,这些人就统统傻眼,只要等到他高考胜利,这些人就统统另眼相看了。
孔志斌觉得,他如今就是一条蛰伏的飞龙,只待一声惊雷,腾空而起,他就要翱翔九天。
夜色下冯荞跟孔志斌就这么对面站着,老半天也没人开口,奇怪的气氛蔓延,冯荞首先没了耐性。
“孔志斌,我其实就是出来找菜苗的,走这儿碰巧遇上了你家伯娘。她让我劝劝你当代课老师的事,其实我也觉得,你当代课老师挺合适的。”
“这事你就别管了。”孔志斌说,“你不懂,我有我的打算。”
“那好吧,我是不懂。孔志斌,你看我也没文化,我们好像也没话可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冯荞转身走出一段,却忽然听到孔志斌在身后说了句:
“冯荞,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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